語重心長的話一說完,任老爺便在司機的陪同下離去。
「爺爺……」無恨望著老人家的孤單背影,心底湧起一陣感動和酸楚。
縱使長年和爺爺分隔台灣和日本兩地,老人家終究是相當關心他們五兄弟的。在上面四位哥哥陸續找到情感歸宿後,身為么子的他感到孤單寂寞,不是沒有道理的。櫻子的倩影在這種過渡時期闖入,的確在他孤獨的心海中激起漣漪,就因為如此,他分不清心中對櫻子的那份情感,到底是因過分寂寞而燃起,還是他真的對櫻子動了真情?如果櫻子的闖入恰巧彌補了他心中的那份空虛,她只是他那幾位哥哥們的替代品,他寧可不要這份感情,這對她並不公平。
他是喜歡她的,只是這份「喜歡」摻雜著許多不確定的感情成分。
他該如何面對她?在他剛剛坦白了對她的感情之後?往後他該如何和她相處?
今天是他和她在同一屋簷下的第一天,他祈求這不會也是他和她相處的最後一日。
無恨的視線不安地落在廚房旁的客房門口,他低歎一聲,緩緩移動腳步,往房門方向走去。
櫻子狼狽地奔回房間後,有幾秒的時間,她的腦海一片空白混亂。
她不敢相信,任無恨竟然對她存有特殊情感,該死的是,他還是在任老爺面前坦白的。
父親私下安排的婚事縱使令她驚訝,但比起無恨的告白,後者顯然使她愕然許多。
她不敢相信,無恨竟然欺騙她,在她今天早上向他確認過他的真正心意後……
櫻子半倚在牆沿,一顆慌亂的心混雜著無助與失望。
她該如何是好,前有父親逼婚,後有無恨示愛,幾近末路約兩難,使得她一時間手足無措。她想逃,逃得遠遠的,卻又不知該何去何從。天下之大,竟然沒有她可去之處,茫然的恐懼和心慌逼得她似乎只有投降一途,臣服在父親的霸道權威下……
不,她不甘心,她絕不輕易向父親屈服……
「櫻子!是我。」房門外傳來無恨的聲音。
他敲著門,急切地輕喚。
櫻子沒有開門,她直愣愣地倚著牆邊,內心掙扎猶豫。
「櫻子,請你讓我有解釋的機會。」無恨不死心地隔門低喚。「如果你不開門,我就硬闖進來了。」
他擔心房內的她會一時衝動,做出不該做的傻事。因此,好一會兒得不到房內的響應後,他使勁猛然一撞,將門板的心鎖硬生生的撞壞開來。
櫻子被這突如其來的撞擊聲嚇了跳,她不敢相信,一向溫文的無恨竟然擁有如此的破壞能力。
她瞠著眼,緊倚牆沿的身子不由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櫻子,很抱歉嚇到你,逼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無恨歉然地望著一臉驚恐的她。
不管櫻子的個性多麼叛逆不羈,十七歲的她終究只是個未成年的小女孩,心思純潔無瑕得像張白紙。
「我們已經沒什麼好說了,你是多此一舉。」她冷冷地別過頭,因激動而輕顫的身子背對著他。
「我必須把話說清楚。」無恨來到她面前,緊抓住她迴避的身,逼她面對他。
「今天早上我沒有對你說實話,當你問我是否喜歡你時,我多麼想要承認,然而我知道一旦我說Yes,也就是你離開我的時候。所以我狠下心去否認,否認我心中對你的那份情感。我恨抱歉我欺騙了你,欺騙你對我的信任。」他以真誠的歉然語氣向她解釋。
「我不要聽這些廢話,你解釋再多也沒有用。」她塢住耳,激動地低吼著。「我後悔自己竟然會相信你,相信你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我要離開這裡,馬上離開!」她掙扎著,直想甩開他。
「櫻子!」無恨不肯放手,同她爭執著。「你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相信?你才肯原諒我?」他激動且不死心地追問。
「不可能的……」櫻子冷然中帶著絕望。
「為什麼?」
「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她不再掙扎,無力地任他緊抱著。
「這個答案我不接受,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他不服氣地緊摟著她,心中悲憤交加。
他怎能放心將櫻子交給東武神之介那種男人?那個花名在外,自負霸道的風流男人。
無恨多次在商場上和東武神之介交手的結果,他知道,那自私自利、見風轉舵的傢伙絕不會真心對待櫻子的。若櫻子真嫁給他,迎接她的絕對只是受苦受難的婚姻生活,他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櫻子被推入地獄……
「櫻子,嫁給我,好不好?」這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對策。
他知道,要重新贏回她對他的信任,絕對得下重藥才行。就因為她是他所重視的女人,他不願失去她僅有的信任。
沒想到,話一出口,換來的竟是她痛心疾首的響應。
「啦」地一聲,一個巴掌狠狠掃過他的臉頰。「你這是做什麼?」不預期的一掌幾乎打碎了他的心。
「你究竟打算利用我到什麼時候?因為任老爺替你安排了一場相親,你才找上了我,當作你的擋箭牌,做為逃避婚姻的借口。到頭來,我們兩人只是周旋在一場互相利用的遊戲中。你利用我當愛情擋箭牌,而我則利用你的溫柔體貼,做為逃避壓力的避風港。說穿了,我們兩人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罷了。」她悲哀地望著他,為兩人相對的立場感到無奈。
到頭來,這只是一段被老天爺捉弄的情感遊戲罷了。
「櫻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不是這樣的!」無恨不認同地抗辯。他喜歡她,只是單純地喜愛著,從未想過要把她放置在如何利用的心機上。
至於她對他的態度,他無從計較起。就當是心甘情願被她利用,無怨無悔。
「不用多說了,不管事實真相為何,我和你之間是絕對不可能的,你別白費心機了。」冷絕的話語再度從她冷然的口中說出。
她的冷漠代表著,兩人這段萍水相逢的情感,終將就此畫上休止符。
第八章
說來可笑,這世上八成沒有比他們兩人的同居時間更短暫的了。
這段短短不到五小時的同居生活,在任老爺煽風點火般的造訪下,草草結束。
經過半小時前的無效溝通後,櫻子決定馬上離開。
整理行李過後,她提著一隻簡單的旅行袋及學校的手提書包,準備立刻離開任宅,然而守候在客房外的無恨卻擋下她的去路,不願她再度離去。
「櫻子,就算你要離開,至少等到明天早上。現在已經天黑了,你一個女孩子要去哪裡過夜?」無恨擋下她欲離去的腳步,懇切地慰留著。
「我要去哪裡,不關你的事。」她冷冷地別過頭,心底似在滴血般。
她不願如此待他,兩人的關係卻又無奈地陷入這種僵局。
「不行,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在外遊蕩。」無恨態度強硬,硬是擋在門口不讓她離去。
「你能拿我如何?把我軟禁起來嗎?」見他神情如此凝重,她戲謔地取笑他。
「非不得已,我真會那麼做。」他的神情不再柔和,取而代之的是摻著心痛的嚴肅和強硬。
「試試看。」冷冷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跨越他阻攔的去路。
顯然,她挑釁他的耐性和脾氣。
「櫻子!」無恨拉住她的手腕,強勁的力道使得她無法動彈。
「放手!」她冷喝一聲。
「我不放!」他一手抓著她,一手搶下她的旅行袋。「什麼事我都可以讓著你,唯獨這件事情不行!我不允許你再次突然從我眼前消失。」
「這就是你的真面目?」她掙扎著,卻敵不過他強而有力的肩臂。「一旦得不到想要的東西,便以暴力強行奪取。原來,你和其它膚淺男人沒有兩樣,在你溫和外表下的真面孔就是這般令人厭惡。」他的強硬態度激怒了她,掙扎中,她不禁向他吐了口口水。
她向來痛恨強權和暴力。而他,竟如此待她。
那突來的口水使正激動的他清醒不少,於是他鬆開緊抓的手,難以置信地抹去頰上的口水。
「對你來說,我真的如此不屑一顧,不值得你有些許的留戀和期待……」無恨似乎被她的那一團口水吐醒。
他不敢相信,她寧可向他吐口水,也不願意留下來。對她來說,他到底是個怎樣的角色?在她的心中,究竟他有沒有值得留戀的空間?這一連串的問號和自我懷疑,讓他失去理性的衝動一下子僵凝在冷空氣中。
「沒錯,這世上已沒有任何事情值得我不顧一切去留戀和期待。對我的那份情感,除了死心,你別無選擇。」說完,她提著行李袋,頭也不回地離開。留下一臉挫敗及心痛的無恨獨自呆佇在房門前。
這是兩人分離前,最後交談的一段話。也是兩人就此分離後,再次重逢前的最後情景。
愛情呵,總是充滿心傷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