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別太靠近火,有炭氣。」彤雲說。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包圍著我,簡直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頭一次,我發現大家對我這麼好,這麼關懷,竟使我感動得又有些想流淚了。他們擁著我,七嘴八舌的問候我,儼然我生了場大病似的,我私心裡不禁喊了聲慚愧,甚至很為自己沒有真的病一場而遺憾。好不容易,我總算坐定了,水孩兒又拿了條毯子來,堅持要蓋在我膝上,我不停的向她解說:「我根本沒有什麼,我實在沒生什麼病……」
「別說了,」水孩兒打斷我:「看你那麼蒼白,還要逞強呢!還不趁早給我乖乖的坐著。」
看樣子,我生病早已經是「既成事實」,完全「不容分辯」了。我只好聽憑他們安排,靠墊、毛毯、熱水袋全來了,半天才弄清爽。我捧著熱水袋,蓋著毯子坐在那兒,渾身的不自在,何飛飛笑著說:「這可像個病西施了。」
一直沒有聽到一個人的聲音,我抬起頭來,不由自主的在人群裡搜尋,立即,像觸電一般,我接觸到了他的眼光,他坐在較遠的沙發裡,伸長著腿,一動也不動。但是,他那對炯炯有神的眸子卻一瞬也不瞬的凝視著我。
我在那灼熱的注視下低垂了頭,大概坐得離火太近了,又加上熱水袋和毯子什麼的,我的臉開始可怕的發起燒來。我聽到室內笑語喧嘩,我聽到何飛飛在鼓動大家做什麼「三隻腳」的遊戲,但是我的腦子裡昏昏沉沉的,對這一切都無法關心,腦子裡只浮動著那對炯炯有神的眸子。
何飛飛和小俞他們開始玩起「三隻腳」來,他們兩個人站在一排,何飛飛的右腳和小俞的左腳綁在一起,成為一組,另一組是谷風和懷冰。站在客廳一堵牆邊,他們兩組開始比賽,向另一堵牆走去。大家歡呼著,叫著,吼著,給他們兩組加油,但是,都沒有走到一半,不知怎麼,兩組竟相撞了,只聽到一片摔跤之聲,大家摔成了一團,而旁觀者笑成了一團。接著,大家都參加了遊戲,變成五六組同時比賽。但,柯夢南還坐在那兒,他的眼光空空茫茫的望著窗外。
像一陣風般,何飛飛捲到柯夢南的身邊,不由分說的拉著他的手:「站起來,你這個大男人!坐在這兒幹嘛,起來!跟我一組,小俞不行,笨得像個豬!」
柯夢南無可奈何的站了起來,參加了遊戲,滿屋子的笑鬧、尖叫、撲倒的聲音。我默默的望著爐火,火焰在跳動著,木柴發出「啪」的響聲,我有些神思恍惚,不知不覺的又陷進了空漠的冥想之中。
「還不舒服嗎?」水孩兒走到我旁邊坐下。
「根本沒有不舒服。」我說。
「現在你的臉紅了,有沒有發燒?」
「火烤的。」
她看看正在遊戲的人群,用手托著腮,也不知不覺的看得出神了,好半天,她輕輕的說:「他多帥啊!」
「你說誰?」我問。
「柯夢南。」
我看看她,她也看著我,她的眼睛裡有著笑意,彷彿她知道了什麼秘密一般,我有些不自在起來。
「你愛上他了?」我問。
她聳聳肩,對我含蓄的一笑。
「記得嗎?」她說:「我說過的,我不愛湊熱鬧。」
一聲尖叫,我們都抬起頭來,是何飛飛,她已經整個摔倒在地上,正好撲在柯夢南身上,兩個人的腿綁在一起,誰都無法站起來。大家起哄了,都不肯去扶他們,反而鼓著掌叫好,何飛飛大罵著說:「混蛋!沒一個好東西!」
「柯夢南,」小張說:「什麼滋味?軟玉溫香抱滿懷?」
何飛飛已經坐了起來,把綁著腿的繩子解開了,聽到這句話,她手裡的繩子「唰」的一聲就掃向小張的臉,小張捧著臉大叫哎喲,這一鞭顯然「貨真價實」,小張的手好半天都放不下來。而何飛飛呢?她笑嘻嘻的把臉湊近小張,唱起一支歌來:「我手裡拿著一條神鞭,好像是女王,輕輕打在你身上,聽你喃喃歌唱!」
這是支牧羊女的歌,小張挨了打不算,還變成了羊了。他氣呼呼的把手放了下來,逼近何飛飛,似乎想大罵一番。但是,他面對的是何飛飛那張笑吟吟的臉,甜蜜蜜的小嘴唇,和那對亮晶晶、動人楚楚的眸子,他罵不出口了,歎了一口氣,他掉轉頭說:「何飛飛,你真是個最調皮、最可惡、最要命的人!」
「要誰的命啊?」何飛飛問。
「我的命,」小張愁眉苦臉的說:「我發現我愛上你了。」
「好呀!」何飛飛開心的說:「愛我的人也還不少呢!藍采,」
她望著我:「你說我不是值得驕傲嗎?」然後,她興高采烈的叫:「我倒要統計一下,愛我的人舉手!」
一下子,不管男男女女,大家的手都舉了起來,一個也不缺。何飛飛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輕輕的說:「我要哭呢,我真的會哭呢!」
我站了起來,把她拉到我身邊坐下,因為她的眼圈紅了,這小妮子動了感情,我怕她真的會「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她以前也表演過這麼一次,突然動了感情就控制不住了。她順從的坐在我身邊,把頭靠在我肩上,一時之間,竟變成個安安靜靜的小姑娘了。
室內有了幾秒鐘的寂靜,大家都有些動感情。爐火燒得很旺,一室的溫暖,一室的溫情。然後,柯夢南開始唱起歌來,他是最能體會什麼時候該唱的人,他唱得柔和生動,細緻纏綿,大家都為之悠然神往。
他唱完了,室內又恢復了活潑。小俞開始大聲吹起他追女朋友的笑話了。他們三劍客是經常在外面攔街追女孩子的,對於這個,他們還編了一首中英合璧的小詩:「在家沒意思,出門找Miss,MissMissPlease,Shutyoureyes,Openyourmouth,Givemeakiss!」
何飛飛從我身邊跳起來,她動感情的時間已經過去,她又加入大家的高談闊論了。我也站起身來,走到唱機旁邊去選唱片,我選了一張火鳥組曲,坐在唱機邊靜靜的聽著。好一會兒,有個人影忽然遮在我面前,我抬起頭,是柯夢南。
我們對看了片刻,然後,他說:「你喜歡音樂?」
「我喜歡一切美好的東西。」我說。「尤其是能令我感動的東西,一幅畫,一首詩,或是一支歌。」
他點了點頭,他的眼睛深沉而熱烈。半晌,他又默默的走開了。
他走到沙發邊,拿起了他的吉他,大家都圍過來了,知道他要唱,於是,他唱了:「有多久沒有聽到過你的聲音?有多久沒有見到過你的笑影?有多久沒有接觸到你明亮的眼睛?說不出我的思念,說不出我的癡情,說不出我的魂牽與夢縈。暮暮、朝朝、深夜、黎明,為你祝福,為你歌唱,為你低吟……」
我悄悄的關掉了唱機,靜靜的聽著他的歌聲,我受不了,我的眼淚已經湧出了眼眶。怎樣的一支歌!但是,他為誰而唱?為誰?為誰?為誰?
他的歌聲仍然在室內迴盪著:「為你祝福,為你歌唱,為你低吟,暮暮、朝朝、深夜、黎明!」
第四章
春天來臨的時候,懷冰和谷風終於宣佈要訂婚了。
這是我們之間的第一樁喜訊,帶給全體的人一陣狂飆似的振奮,戀愛也是具有傳染性的,我們不但分潤了懷冰和谷風的喜悅,也彷彿分潤了他們的戀愛。那一陣子,女孩子們顯得特別的嫵媚動人,打扮得特別的明艷,男孩子們也圍繞著女孩子轉,眼光盯著女孩子們不放。一次,水孩兒對我說:「你知道男生們在搞什麼鬼嗎?」
「怎麼?」我問。
「他們有了秘密協定,把我們女生作了一個分配!」
「怎麼講?」我聽不懂。
「他們規定出誰屬於誰的,別人就不可以追,例如紉蘭屬於三劍客,彤雲屬於祖望,美玲屬於老蔡……全給規定好了。他們還很團結呢,講明了不屬於自己的不追之外,還要幫別人忙呢!」
「哦?」我笑了:「你屬於誰呢?」
水孩兒的臉紅了紅,她是動不動就要臉紅的。
「我還沒講完呢,」她說:「他們還定出三個例外的人來,這三個例外的人是誰都可以追的,只要有本事追得上。」
「那三個?」我感興趣的問。
「何飛飛,我,和你。」水孩兒說。
我有些失笑,想了想,我說:「他們的意思是,認為我們三個最難對付?」
「不至於此吧!」水孩兒的臉又紅了。「你知道在背後他們稱我們三個作什麼?」
「我不知道。」
「三顆小珍珠。」
我的臉也發起燒來,她們兩個倒也罷了,我居然也會忝為其中一份,實在有些慚愧呢!頓了頓,我說:「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