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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瓊瑤

  「許伯母!」她勉強的,出於禮貌的叫了一聲,眼角仍然飄向街頭,要命!孟樵死到那兒去了?

  「宛露,」那「許伯母」又來拉她的手了,她真不喜歡別人來拉自己的手。尤其,她實在無心去應付這個許伯母,她全心都在孟樵身上。「瞧!你這雙小手白白淨淨的,好漂亮的一雙手!」那許伯母竟對她的「手」大大研究起來了。「宛露,」她抬眼看她,聲音裡有點神經質的顫抖。「你在這家雜誌社上班嗎?」「是的。」「要上八小時嗎?」「是的。」「工作苦不苦呀?」「還好。」「要不要我給你另外介紹一個工作,可以很輕鬆,待遇也很好,你許伯伯有好幾家大公司,我讓他給你安排一個好工作,不用上班的,好不好?」

  「許伯母!」她又驚愕又詫異的。「天下那有那麼好的事?拿待遇而不上班?不!謝謝你,我很滿意我現在的工作,我也不想換職業。」「那麼,」那許伯母有些焦躁,有些急迫,她仍然緊握著她的手。「到我家去玩玩,好不好?」

  「現在嗎?」她挑高了眉毛。「不行!我還有事呢!」她又想抽回自己的手。「宛露,」那女人死拉住她。忽然大發現似的說:「瞧瞧!這麼漂亮的手指,連個戒指都沒有!」她慌張的從自己手指上取下一個紅寶鑲鑽的戒指,就不由分說的往她手指上套去。「算許伯母給你的見面禮兒!上次在你家,我就想給你了,可是,你跑到樓上去了。漂亮的女孩子,就該有點裝飾品。下次,我再給你買點別的……」

  「喂喂,」宛露大驚失色了,她慌忙取下戒指,塞還她的手中,嘴裡亂七八糟的嚷著:「這算怎麼回事?許伯母,你怎麼了?我幹嘛要收你的戒指?你……你……你這是幹什麼?喂喂,許伯母,你別這樣拉拉扯扯,我從來不收別人的禮物,你認得我媽,你當然知道我的家庭教育,我收了會給我媽罵死!喂喂,你幹嘛?……」她用力掙脫了許伯母的掌握,臉都漲紅了。實在是莫名其妙!這女人八成有神經病!那許伯母握著戒指,僵在那兒了,她眼睛裡浮起一絲淒苦的,幾乎是祈求的表情:「你媽不會罵你……」她幽幽的說:「只要你告訴你媽,是許伯母送的,她一定不會罵你……」

  「不管媽會不會罵我,我都不能收!」她懊惱的嚷著。「好端端的,我憑那一點來收你一份重禮……」

  那許伯母還要說話,幸好,孟樵及時出現了,打破了這份僵局,他是連奔帶跑竄過來的,滿頭的汗,咧著張大嘴,一邊笑,一邊嚷,一邊賠禮:

  「對不起,宛露,我來晚了!你知道現在是下班時間,車子擠得要死!三班公共汽車都過站不停,我一氣,就乾脆跑步跑過來了!」宛露乘機擺脫了那位「許伯母」。

  「再見!許伯母,我有事先走了。」

  她一把挽住孟樵,逃命似的往前面衝去,把那「許伯母」硬拋在身後了。孟樵仍然喘吁吁的,被她沒頭沒腦的拉著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一連衝出去了好遠,宛露才放慢了步子。也不說明是怎麼回事,劈頭就給了孟樵一頓大罵:「你為什麼要遲到?約好了時間,你憑什麼不守時?要我站在路邊上等你,算什麼名堂?你以為你好高貴,好神勇,好了不起嗎?」「喂喂,怎麼了?宛露?」孟樵皺著眉說:「我不是一來就跟你道歉了嗎?你要怪,只能怪我太窮,下次發年終獎金的時候,我一定買一輛摩托車,來去自如,免得擠公共汽車受閒氣!」「為什麼不叫計程車?」她的聲音緩和了。「只有三站路,計程車不肯來,我有什麼辦法?」孟樵張大了眼睛,瞪著她,一綹汗濕的頭髮,貼在額上,那兩道不馴的眉毛,在眉心習慣性的打著結,喘息未停,臉孔仍然跑得紅紅的。宛露看到他這副狼狽的樣子,就忍不住又「噗哧」一聲笑了。「唉唉,」孟樵歎著氣。「你是天底下最難伺候的女孩子,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又笑,我真拿你沒辦法!」

  「難伺候,你就別伺候呀!」宛露噘著嘴說。

  他站住了,看著她。她穿著件牛仔外套,牛仔褲,長髮中分,直直的垂在肩上,一臉的調皮,一臉的倔強,那噘著的嘴是誘人的。那閃亮的眼睛,帶著點兒薄嗔,帶著點兒薄怒,是更誘人的。他又歎了口氣。

  「怎麼盡歎氣呢?」她問。

  「因為……因為……」他低低的說:「因為我想吻你。」

  「現在嗎?」她挑高了眉毛。

  「是的。」「你少胡鬧了。」他們正走到了一棟新蓋的大廈的屋簷下,那屋簷的陰影遮蓋了他們。忽然間,他俯下頭來,閃電般的在她唇邊吻了一下。她嚇了一大跳,慌張的說:

  「你發瘋嗎?」「我沒辦法,」他說,挽住了她。「我就是這脾氣,想做什麼,我就要做什麼。而且,是你不好。」

  「我怎麼不好了?」她不解的。

  「你引誘我吻你。」「我引誘你嗎?」她驚歎而惱怒的。「你這人才莫名其妙哩!」「怎麼不是你引誘我?」孟樵熱烈的盯著她。「你的眼睛水汪汪的,你的嘴唇紅艷艷的,你的笑那麼甜,你的聲音那麼好聽,你的樣子那麼可愛,如果我不想吻你,除非我不是男人!」「哎!」她驚歎著。「你……」她跺跺腳。「我真不知道怎麼會遇到了你!」她又低聲嘰咕了一句:「都是那個皮球闖的禍!」他挽緊了她,笑著。「讓我告訴你一件事」他說:「我一生從沒有感激一樣東西,像感激那個皮球一樣。如果不是怕別人罵我是瘋子,我一定給那皮球立個長生牌位!」

  她又笑了。他盯著她。眼裡又跳躍起熱情的火焰。

  「你真愛笑,你這樣一笑,我就想吻你!」

  「哎呀!別再來!」她拔腿就跑。

  他追上了她,兩人開始正正經經的往前走。

  「剛剛那個女人是誰?」他想了起來:「和你在路上拉拉扯扯的!」「是個神經病!」宛露皺著眉說:「我媽的朋友,什麼許伯母,在街上碰到了,就硬要送我一個寶石戒指,天下那有這種怪事?她準是家裡太有錢了,沒有地方用!真不知道我媽怎麼會認識這種朋友。」孟樵深深的凝視著她。「你那位許伯母……」他慢吞吞的說:「有多大年紀了?」

  「和我媽差不多大吧!那個許伯伯很老。」

  「他們家裡有——兒子嗎?」

  「我怎麼知道他們家裡有沒有兒子!」宛露說,用腳把一塊小石子踢得老遠老遠。「不許踢石子!」他說。

  「幹嘛?」「萬一砸在別人頭上,說不定給我弄個情敵出來!」

  宛露又要笑。「你這人真是的!」她的眼珠閃閃發光。「你就是會逗我笑,然後又說我引誘你!」「宛露,」孟樵把她的腰緊緊攬住。「聽我說,你那位許伯母,你最好敬鬼神而遠之。」

  「怎麼呢?你也覺得她有神經病嗎?」

  「不。」孟樵更緊的攬住她。「我猜她有個兒子!我猜她在找兒媳婦,我猜她是個一廂情願的女人,我還猜她正在轉我女朋友的念頭!」「哎呀!」宛露恍然大悟的說:「你這一說,倒有點像呢!怪不得一見我面就品頭品腳的!不過,怎有這麼笨的人呢?這是什麼時代了,她還準備來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我連她那個兒子,是副什麼尊容都不知道呢!」

  「幫個忙好嗎?」孟樵打鼻子裡哼著說。

  「什麼事?」「別再惹麻煩了!你有個青梅竹馬已經弄得我神魂不定了,別再冒出一個媒妁之言來!」

  宛露悄眼看他。「你以為我喜歡惹麻煩嗎?」她說:「麻煩都是自己找來的!」「那麼,」孟樵也悄眼看她,故作輕鬆的問:「你那個青梅竹馬怎麼樣了?你們還來往嗎?他對你死心了嗎?他知道有我嗎?」宛露低頭看著地上的紅方磚,沉默了。

  「為什麼不說話?」宛露抬起頭來,正視著他,坦白的,嚴肅的說:

  「他知道有你,可是,他並不準備放棄我!我家和他家是世交,要斷絕來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而且,他是個好人,不止是個好朋友,還是個好哥哥,我不能為了你,而和他絕交的!這種理由無法成立!」

  他凝視她,然後,低下頭去,他急促的邁著步子,她跟在他身邊,幾乎跟不上他的腳步。他咬緊牙關,悶著頭疾走,走了好長一段,他忽然站住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用冒火的、堅定的、陰鷙的眼光,深深的注視著她,斬釘斷鐵的說:「這不行!」「什麼不行?」宛露天真的問。

  「你要和他斷絕來往!」他命令似的說:「我不能允許他的存在!我不能!宛露,你如果瞭解我,你如果看重我對你的這份感情,你要和他斷絕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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