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的眾人,俯首無語,全都默認了努達海的話。八旗的子弟,對於上級的命令,是非常服從的。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讓溫布哈早一點入土為安!都回去籌備喪禮吧!」溫家的人,見事已至此,雖然並不是心服口服,但也不再鬧了,大家紛紛跪下磕頭,匆匆的散去了。
努達海見甘珠的一段公案,已經解決,這才欣然的回頭對自己的家人說:「甘珠的問題解決了,咱們該好好的歡迎新月和克善了!」
新月和克善,就這樣住進了將軍府。在進門的第一天,就領教了雁姬的能幹,驥遠的勇武,珞琳的男兒氣概,和老夫人的慈祥高貴。她對每一個人都印象深刻。至於努達海全家,對新月的印象,也是深刻極了。何況,沒有幾個王公大臣家,能有這種榮幸,接一個「和碩格格」和「小親王」到家裡來住。因而,全家都喜孜孜的迎接著新月主僕四個。
努達海把府裡一座自成格局的小院落,撥給了新月姐弟住。還給這座小院落取了個名字,叫「望月小築」。當然,雲娃和莽古泰也都住在「望月小築」裡。雁姬十分慇勤,又另外撥了兩個丫頭來侍候他們。一個丫頭名叫硯兒,另一個名叫墨香。新月就這樣,在將軍府中,開始了她嶄新的生活。
第三章
驥遠,今年十九歲。珞琳,和新月同年,今年才剛滿十七。這一雙兒女,一直是努達海的驕傲。比他那輝煌的戰功,更讓他感到喜悅和得意。當然,這雙兒女是非常優秀的。驥遠長得俊眉朗目,生性樂觀開朗,自幼跟著父親習武,練了一身好功夫。珞琳從小就是個美人胎子,再加上口齒伶俐,能說善道,深得父母寵愛不說,也是老夫人的開心果。
這一對兄妹,是熱情的,善良的,都有開闊的心胸,和爽朗的個性。從小生活優裕,使他們不知人間憂愁。新月來了,那樣高貴典雅,那樣楚楚動人,那樣清靈如水,又那樣優美如詩。再加上,她的孤苦無依,使她全身上下,都帶著一份淡淡的哀愁。她的寄人籬下,又使她眉間眼底,帶著濃濃的怯意。這樣的新月,是動人的,也是迷人的。珞琳完全被她吸引了,整天往「望月小築」跑,不知能為新月做些什麼。驥遠正值青春年少,從第一天見面開始,就在驚艷的,震動的情緒下,對新月意亂情迷起來。
新月並不知道她已攪亂了一池春水,她只是單純的享受著驥遠兄妹的友誼。努達海這次遠征歸來,就有一些兒反常,他比以前沉默,常常心不在焉。他和珞琳一樣,也總是不由自主的往「望月小築」跑。事實上,那些日子,誰不是有事沒事就往「望月小築」跑呢?
這天,珞琳知道了新月善於騎術,就興沖沖的向努達海提議,不妨帶新月去郊外騎騎馬,免得她整天窩在家裡,難免想東相西想爹娘。努達海深以為然。驥遠正愁沒機會接近新月,聞言大喜,一個勁兒說好。於是,新月、努達海、珞琳、驥遠帶著小克善,和一群侍衛,就去郊外騎馬。
到了郊外,珞琳看到新月騎的是「碌兒」,就當場撒起嬌來:「阿瑪,你好偏心,把『碌兒』給新月騎!你從不讓任何人碰你的『碌兒』,為什麼對新月不一樣?我不依,我就是不服氣,我嫉妒死了!」新月有點兒侷促了,不知道珞琳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不住的看珞琳又看努達海。只見努達海笑嘻嘻的對珞琳說:
「哈哈!有個人讓你吃吃醋,正中我懷!平常把你慣得無法無天了!」他看著珞琳:「你的『雪花團』那一點不好了?」
「『雪花團』沒什麼不好,就是不能和你的『碌兒』相提並論嘛!」珞琳笑著,對新月眨眨眼,讓新月充分瞭解到她是被「另眼相待」了。「新月!我不管,今天我要和你賽一程,看看到底是『雪花團』厲害還是『碌兒』厲害?」
新月有些猶豫,驥遠已在旁邊鼓勵的喊:
「去啊!怕什麼?殺殺她的威風去!」
「來吧!新月!」珞琳叫著,就一馬當先,往前奔去。
新月被這樣一激,興致大起,一夾馬肚,追上前去。
驥遠見機不可失,當然不會讓自己落在後面,嘴中大喝一聲:「駕!」揚起馬鞭,也飛馳向前。
一時間,驥遠、新月、珞琳三騎連成了一線,奔馳著,奔馳著。馬蹄翻飛,煙塵滾滾。三個年輕人,都忘形的吆喝著,呼叫著。新月被這樣的策馬狂奔所振奮了,她確實忘了荊州,忘了傷痛,忘了孤獨,忘了責任……她開始笑了。她的笑聲如清泉奔流,如風鈴乍響,那麼清清脆脆的流瀉出來。這可愛的、難得的笑聲使珞琳和驥遠多麼興奮呀!他們叫著,鬧著,盡興狂奔著。奔了好大一陣,三個人都是並轡齊驅,沒有分出什麼輸贏。然後,新月把馬放慢了下來,驥遠就跟著把馬放慢了。
珞琳掉轉馬頭,發現驥遠正和新月有說有笑,眉飛色舞的。她看出了一些端倪,就奔回來打趣的說:
「好哇!新月!你太藐視人了!居然邊賽馬邊聊天!就這麼不把我放在眼裡啊?」「那有的事?」新月急道:「我追不上你呀!我認輸好了!」
「太沒意思了,誰要你認輸呢?」珞琳嚷嚷著:「別把『碌兒』調教成了小病貓!來!讓我幫你加一鞭!」珞琳一邊說著,就一邊提起馬鞭,冷不防的抽在『碌兒』的屁股上。
「啊……」新月驚叫了一聲,身子猛然往前衝,韁繩都來不及拉緊,碌兒已受驚狂奔。
「新月……」驥遠大驚失色,急起直追。
珞琳覺得好玩極了,在後面哈哈大笑。但是,笑著笑著,她覺得不太對勁了。只見碌兒發瘋般的狂奔,新月匍匐在馬背上,左右搖晃著,手忙腳亂的撈著鬆脫的韁繩,眼看就要跌下馬來。「拉住韁繩!」驥遠急得大吼大叫:「把碌兒穩住,快拉韁繩……」新月也知道該快拉韁繩,奈何她撈來撈去,就是撈不著那繩子。她的身子,在馬背上激烈的顛簸,顛得她頭暈眼花,已不辨東南西北。就在此時,眼前忽然橫著一枝樹枝,她尖聲大叫,衣服已被樹枝勾住,整個身子,就騰空而起,往地上重重的摔落下去。說時遲,那時快,驥遠已經來不及思想,縱身一躍,就對著新月的方向撲過去。
只聽到「砰」的一聲,重物落地,接著是「哎喲」「哎喲」兩聲大叫。到底這兩個人是怎樣翻落地的,誰也鬧不清楚。總之,等珞琳、努達海和眾人趕到時,看到的是驥遠抱著腿在地上呻吟,新月睜著一對驚魂未定的大眼睛,坐在一旁,呆呆的看著驥遠發愣。
「怎樣了?怎樣了?」努達海驚慌的問:「新月……你摔傷了?」「我……我好像沒事……」新月從地上爬了起來,動了動手腳。「可是……驥遠……驥遠好像摔得很重……」她著急的俯身看驥遠:「驥遠!你怎樣了?」
「我……我……我……」驥遠疼得齜牙咧嘴的,還努力想裝出笑容來。「我也沒事……沒事……只是站不起來了……」
「哥!」珞琳急得快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完全沒料到會這樣……對不起!對不起!」
努達海翻身落馬,一把抱起了驥遠。
「快!趕快回家看大夫去!」
等到驥遠被抬回家裡,就別提全家有多麼震動了。老夫人、雁姬、努達海、新月、克善、珞琳、大夫、烏蘇嬤嬤、巴圖總管、甘珠,和驥遠的奶媽丫頭們,黑壓壓的擠了一屋子。老夫人心痛得什麼似的,又罵珞琳又罵努達海,只是不敢罵新月。至於那匹闖禍的「碌兒」,差一點沒讓老夫人叫人給斃了。幸好,府裡養著專治跌打損傷的大夫,經過診治,驥遠只是腳踝脫臼,並無大礙。大夫三下兩下,就把骨頭給接了回去。驥遠雖然痛得眼冒金星,額冒冷汗,但因佳人在坐,始終都很有風度的維持著笑容。使雁姬對兒子的英雄氣概,讚不絕口。折騰到了晚上,新月帶著一腔的歉意,和克善回「望月小築」去了。驥遠的心,就跟著新月,也飛到「望月小築」去了。屋子裡沒有了「外人」,雁姬才有機會細問出事的詳情。珞琳這一會兒,知道驥遠已經沒事,她的精神又來了,繪聲繪色的把經過又加油加醬了一番。關於驥遠的「飛身救美」,自然被渲染得淋漓盡致。努達海原不知道出事的緣由,此時,竟聽得發起呆來。這天夜裡,雁姬和努達海回到了臥室,雁姬瞅著努達海,只是默默的出神。努達海被看得心裡發毛,忍不住問:
「怎麼了?」「我在想……」雁姬頗有深意的說:「你把新月帶回家來,是不是命運的安排,冥冥中自有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