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崇拜她?」珞琳驚奇的問:「真的崇拜她?」
「是啊!你想想看,她一個姑娘家,轟轟動動的私奔出京,聽說只帶了一個隨從,居然天不怕地不怕的去了巫山,就為了找到阿瑪,和他一起同生共死,這多麼讓人感動啊!什麼世俗禮教,她都可以不管,已經指婚了,她也不顧,這真不是普通女子做得到的!我被她的故事,好幾次都感動得掉眼淚呢!那時候,我已經知道自己被指給驥遠了,所以對她和阿瑪,更有一分特殊的感情,當他們回京的時候,我還跟我阿瑪死纏活纏的,要他去向皇上說情,最後總算塵埃落定了,有情人終成眷屬,你不知道我多麼高興啊!」
「難道,你沒想過,他們這樣的『不顧一切』,是對其他的人一種傷害嗎?例如費揚古,例如我額娘……他們這樣做,其實,是很自私,很不負責任的嗎?」
「啊!」塞雅喊著:「如果她什麼都想得到,什麼都顧得到,她就不是新月格格了嘛!她就和我們這種被指婚就認命的普通女子一樣了嘛!那麼,這世界上就根本沒有『故事』了嘛!」
珞琳以一種嶄新的眼光看著塞雅,這種論調,她從來沒有聽過。她看著看著,歎了一口長長的氣,伸手一握塞雅的手,有些激動的說:「走!咱們拜訪新月去!我相信,她會很想很想認識你!」
她們敲了望月小築的門。當新月看到她們兩個聯袂來訪時,那種又驚又喜的表情,那種手忙腳亂的歡迎,那種高興得想哭的樣子,和那種迫不及待的慇勤……使珞琳心中佈滿了酸楚。連雲娃,都興奮得不知所措了,一會兒端水果出來,一會兒端點心出來,一會兒倒茶,一會兒倒水,把一張小圓桌上面,堆滿了吃的喝的。塞雅看著滿桌子的點心,都不知道要從那一樣入手才好。「嘗嘗玫瑰酥餅吧!」新月忙端起玫瑰酥餅的盤子,不料珞琳同時說:「最好吃的是玫瑰酥餅,不信你吃吃看!」
兩人話一出口,就都忍不住互相對看了一眼。塞雅笑嘻嘻的說:「你們兩個異口同聲的推薦,那肯定好吃!」就拿了一塊,吃了起來。新月用充滿感情的眼光看著珞琳,說:
「我和珞琳都愛吃這個,有一次,兩個人一面聊天一面吃這個,聊了一個下午,居然吃掉一整盒!」她歎了口氣:「那種時光真好!」珞琳心中一熱,頗不自在的避開了眼光。
塞雅卻心無城府的嚷了起來:
「那多好!以後加我一個!我看啊,得準備兩大盒的玫瑰酥餅才行!因為我好能吃!這麼好吃,我一個人就能吃掉一盒呢!」「只要你們肯來,要我準備多少盒都可以!」新月由衷的說。正談得熱鬧,雲娃又捧來一盤蘋果。
「啊!蘋果!」塞雅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被這個蘋果整慘了!一輩子都忘不掉蘋果了!」她看著二人:「你們知道嗎?我成親那天,這個蘋果掉了兩次呢!」
「兩次?」新月和珞琳又異口同聲的叫了出來:「啊?」
「你們都看到在院子裡那次,你們不知道,在路上就掉過一次了!」「啊?」兩個人又「啊」了一聲。
「在家裡的時候那兒受過這種折騰嘛!那轎子裡太熱了,我騰出一隻手來扇扇風,結果轎子一晃,蘋果就從我膝頭上一路滾了出去,我聽喜娘說,差點沒把後頭的隊伍給摔成一團呢!」聽到這兒,新月和珞琳都忍不住笑了。塞雅自己,更是笑得格格格的好開心。笑,是這麼溫柔又溫馨的東西,它還具有傳染性,會傳給周圍的每一個人,端著盤子的雲娃也笑了。出來沏茶的硯兒也笑了。一邊侍候的丫頭們都笑了。這笑聲,是望月小築好久好久以來,都不曾聽到過的了。
這是一個開始,從這次以後,珞琳和塞雅,就經常一起來望月小築了。畢竟,三個女孩子的年齡都差不多,就有許多女孩子可以談論的話題。而塞雅,她那麼崇拜著新月,忍不住,就要問新月許多許多問題。
「你怎麼敢去巫山呢?」
「萬一你被敵人俘虜了怎麼辦呢?」
「萬一你遇不到阿瑪怎麼辦呢?」
「萬一你迷路了怎麼辦呢?」
「是啊!」新月仰首看著天空,出起神來。「有那麼那麼多個『萬一』,當時,什麼都想不到,只想,見不著他,我反正是不活了,既然死活都不在乎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塞雅神往的看著新月,愛死了她。而珞琳,忽然間就覺得自己那等待著嫁人的歲月,實在是太單調無聊了。
到了這個時候,珞琳的內心,已經原諒了新月。雖然,這種「原諒」,使她充滿了矛盾和犯罪感。她覺得自己背叛了雁姬,卻無法抗拒望月中築的誘惑。何況,努達海看到她常常來,就喜歡得什麼似的,那種喜悅巨大得像是一個無邊無際的海洋,他就用這巨大的海洋把她包圍住,輕聲的說:「就快要嫁了!在家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多讓我看看你的笑容,聽聽你的笑聲好嗎?現在,你的笑聲對我來說,真是彌足珍貴呀!」珞琳的眼眶,立刻就潮濕了。
珞琳雖然原諒了新月,驥遠呢?
第十三章
當驥遠發現塞雅常常去望月小築時,他立刻就毛焦火辣起來。他盯著她,沒好氣的說:
「望月小築是咱們家的『禁區』,連丫頭們都壁壘分明,知道利害輕重,不該去的地方就不去,你怎麼一天到晚往那兒跑?跑出問題來,別說我沒警告過你!」
「會有什麼問題呢?」塞雅喜孜孜的說,臉上堆滿了燦爛的笑。「你不知道,那新月好迷人啊!她每次看到我們,都高興得不得了,又拿吃的又拿喝的給我們!她那麼熱情,那麼真摯,對我又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讓我好感動啊!她還常常跟我問起你來呢!」
「問我?」驥遠心中,怦然一跳,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她問我什麼?」他努力維持著聲音的平穩。
「問得可多啦!你好不好呀?快不快樂呀?上朝忙不忙呀?和我處得好不好呀?合不合得來呀?還一直追問我,是不是很喜歡你呀……問得我挺不好意思的……」
「那……」驥遠嚥了口氣:「你怎麼回答呢?」
「我啊……」塞雅羞答答的。「我都是實話實說嘛!我告訴她你挺好的,就是……就是……」她悄眼看他,嘟了嘟嘴。「不說了!」「說啊!」他情不自禁的追問著:「我最討厭人話說一半,吞吞吐吐的!」「就是脾氣有些古怪!」塞雅衝口而出了:「有的時候好得不得了,有時,說不高興就不高興了。我都摸不清你呢!新月就跟我說……」她又嚥住了。
「唉!你會不會把話一口氣說完呢?」
「好嘛好嘛!新月就說,你是個非常熱情,非常正直,非常善良,非常坦率的人,而且好有才華有思想的,出身於富貴之家,也沒有驕氣,實在是很難得的。像你這樣的人,一定有自己的個性,有自己的脾氣。所以,要我對你溫柔一些,忍讓一些,千萬千萬不要和你發脾氣!」
驥遠的臉繃著,分不出自己聽了這番話,是安慰還是痛苦。而塞雅,越說越高興了,就繼續說了下去:
「我覺得,新月實在是個好可愛好可愛的女子!你看咱們家的女人,可以說個個都不平凡,奶奶那麼高貴體面,額娘那麼雍容華貴,珞琳那麼活潑大方,只有我差一點……嘻嘻……」她又笑了:「可是,新月不一樣,她真的不一樣,說美麗吧,她並不算頂美麗的,我覺得咱們家最美麗的人不是新月,是額娘呢!但是,新月是千變萬化的!時而嬌媚,時而純真,時而一片坦蕩,時而又風情萬種。她給我的感覺好複雜,說都說不清楚……」「靜如處子,動如脫兔。」驥遠不知不覺的接了口:「柔弱時是個楚楚可憐的女孩,堅強時是個無懼無畏的勇者,有一個年輕的軀體,有一顆成熟的心!」「對啦!」塞雅歡呼的說:「你說得比我好!新月就是這樣的,總之,她好迷人,我就被她迷住了嘛!沒有辦法嘛!」
驥遠不說話了,心裡充滿了一種難繪難描的情緒,有一些兒失落,有一些兒惆悵,有一些兒悲哀,還有一些兒心痛。那種對新月的憧憬和幻想,又被再度勾引了出來。他注視著塞雅,就覺得塞雅太單純了,太孩子氣了。
塞雅是真的「迷」上了新月,不知道怎樣才能討新月的喜歡,她開始把自己的一些「家當」都往新月房裡搬。翻箱倒櫃的,每天都找一些新鮮玩意去送給新月。今天送扇子,明天送花瓶,後天送髮簪,再後天送珍珠……簡直送不完。新月是又感激又感動,在塞雅進門以前,望月小築早已成了新月和努達海的「監牢」,雖然牢房裡有著春天,但是,監牢仍然是監牢。缺乏生氣,缺乏歡笑,缺乏自由,也缺乏友誼。現在,塞雅把所有的「缺乏」都給填滿了。新月對塞雅,真是從內心深處喜歡她,也不知道要怎樣討塞雅的喜歡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