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置信的看著王爺和福晉,近乎神經質的抓著福晉的手,搖著她,悲切的看著她。
「他愛我?他怎麼可能愛我呢?對這個還沒過門,就已經對他不忠實的妻子,他恨我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愛呢?這八年來,如果他對我有愛,我怎會感覺不到?爹、娘!你們不要被他騙了,不要被他說服了!這一定是個詭計,是個手段……他不願放過我,他昨晚就說了,他要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的和我算帳,他要慢慢的折騰我,把我一點一滴的侵蝕殆盡!我告訴你們,這些年來,我就是這樣過的!我不是一個妻子,我只是一個囚犯!他閒來無事,就折磨我,諷刺我。看我受苦,是他的一大樂事!他說他不能失去我,只是不能失去一個羞辱的對象而已!爹,娘,你們要救我!你們真的要救我呀!」
「雪珂,你冷靜一點!」福晉握住雪珂,深深看著她,十分困惑的說:「說不定,是你誤會了他,因為打從一開始,你心裡就另有其人,你從沒有給過至剛愛你的機會,是不是?」
「娘!」雪珂淒然的喊:「你已經動搖了!他的一篇話,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他愛我!你們就投降了!你們怎麼不看看我!看看我被他愛得多麼悲慘,多麼絕望!」
「孩子啊!」福晉急急的說:「我們並不是投降,而是被他感動呀!他是那麼飛揚跋扈的一個人,談到對你的感情,卻說得那麼誠懇真切!我們也活了大半輩子了,真話、假話,我們不至於混淆不清!雪珂,我覺得,你實在應冷靜下來,和他面對面,心對心的再談一談!把所有心裡的結,都試著去解一解!說不定就都解開了!」
「對!」王爺深有同感的點著頭。「你娘說得是!」
雪珂的心,像掉進一個冰洞裡,就這樣冰冷冰冷的墜了下去。她含著淚,看看王爺,又看看福晉,越來越明白,父母是真的被至剛收服了!畢竟,至剛是他們選擇的女婿,而亞蒙,是她「私訂終身」的!她絕望的一摔頭,淒涼的說:「你們不預備救我了!你們要眼睜睜看著我毀滅……」
「不會的!」王爺說:「你喜歡用強烈的措辭!毀滅一個人不是那麼容易的……」「容易!容易!」雪珂拚命點頭。「毀滅我是很容易的!搶走我所愛的,再給我不斷的壓力,我就會像雞蛋殼一樣碎掉的……」「可是,你不是雞蛋殼呀!」福晉快被雪珂攪昏了。
「我已經被折磨得比蛋殼還脆弱了!」雪珂痛楚的望向王爺。「爹,你不是說,不管是非對錯,你已經被我感動,要幫我解開這個婚姻枷鎖的嗎?」
「雪珂呀,」王爺迷惑的說:「我想我是老了!亞蒙到北京,一篇話說得我感動極了。我來到承德,你的一篇話又讓我感動萬分。可是,剛才,聽了至剛的一篇話,我竟然又被至剛感動了!我這樣為你們三個而感動,連我自己都糊塗了!我想,當年那個當機立斷、堅定不移的頤親王爺早已消失,如今的我,確實有顆易感的心!我實在……沒辦法把至剛看成一個罪大惡極的人呀,我看到的他,就和你一樣,也像雞蛋殼似的,那麼脆弱呀!」雪珂楞楞的看著王爺,實在無言以對了。
羅至剛這一招,讓雪珂完全失去招架的能力,甚至,失去應付的能力。她方寸大亂,感到自己又被逼進了一個死胡同,進退不得。晚餐時,馮媽第一次命令小雨點端盤端碗,侍候茶水。小雨點戰戰兢兢,生怕砸了碗碟,小心翼翼的給每個人添飯送茶。雪珂的眼光跟著她小小的身子轉,看到她顫巍巍的捧著熱騰騰的茶,她的心就跟著顫巍巍熱騰騰,簡直沒有辦法集中意志去吃飯。王爺福晉也食不下嚥,看看雪珂,看看小雨點,兩位老人家心如刀絞。
「小雨點!」羅至剛忽然喊了一聲。
「是……是……少……少爺!」小雨點一驚,手中捧著一碗燕窩粥竟歪了歪,雖沒整個潑出來,一部份已流到手指上去。小雨點燙得唏哩呼嚕,握緊碗沿的手就是不敢鬆。雪珂心中一痛,跳起身子,還來不及做什麼,至剛已搶先一步,去接住了小雨點的碗。「翡翠!翡翠!」至剛忙不迭的喊:「你快帶小雨點去上點藥,這燕窩粥挺燙的!」他注視小雨點,眼光非常溫和。「我叫你,讓你嚇了一跳嗎?」
「是……是……是……少……少……少爺!」小雨點牙齒打著戰,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完。
「其實,我是要你下去,做點容易的工作!」羅至剛歎口氣,連個小丫頭聽到他的聲音,都嚇得發抖,難怪雪珂對他敬而遠之。「這馮媽也太過分了,這麼小的丫頭,怎麼能侍候飯桌呢?我們有翡翠綠漪藍兒香菱還不夠嗎?」
「馮媽也是好意!」羅老太凜然的說:「不從小訓練起,將來永遠上不了檯面!」「好了!好了!」至剛溫柔的說:「翡翠,帶她下去吧!我說,以後乾脆把她撥到雪珂房裡,專門服侍雪珂就好了!我看,她和雪珂挺投緣的!」
雪珂的心怦然一跳,她很快的掃了至剛一眼,心中七上八下,不安已極。他知道了嗎?他懷疑了嗎?是不是自己露了行藏?是不是他已打聽出什麼?但,至剛的臉色那樣平和,一點火氣都沒有,當她的眼光和他接觸的一剎那,她覺得,他眼中竟閃過一絲光彩,那眼光幾乎是謙卑的。
雪珂真是心如亂麻,完全失去了主意。
飯後,至剛來到雪珂房裡,摒退了所有的人,他凝視著她,非常溫和的開了口。「我們必須談一談!」「是的!」雪珂深吸了一口長氣,要勇敢!她告訴自己,父母已經不能倚賴。現在,只有靠自己來奮鬥,她決心要面對至剛,談個透徹。「關於離婚,」至剛先說出主題。「這種新潮的名詞,這麼時髦的作風,實在不是我們這種大家門第應該傚法的!對不對?我們之間,不管開始得多麼惡劣,好歹做了八年夫妻!八年間,你並沒有提離婚,現在來提,多少受了新思潮的影響!我不知道你和新思潮有些什麼接觸!我猜,和寒玉樓,和高寒……是根本沒有關係的,對不對?」
她震動的看著他,覺得這談話還沒開始,就已經被他佔了上風。寒玉樓、高寒!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在講和?還是在威脅她?「我很抱歉。」他面色一正,誠心誠意的說:「我不該對你疑神疑鬼,不該跟蹤你,不該限制你的行動,更不該對你粗聲粗氣……現在,讓我們忘掉所有的不愉快,重新開始吧!」
「為什麼?」她困惑的看他。「你為什麼不乘此機會,擺脫了我?這婚姻是我們共同的不幸,八年來,你對我吼吼叫叫,多少紛爭、吵鬧、痛苦、悲哀……我們的婚姻裡,實在沒有絲毫美好的回憶,你要這個婚姻做什麼?我不瞭解你,真的不瞭解你!」至剛輕輕一歎。「如果我說,是因為我面臨到要失去的時候,才發現我多麼珍惜!如果我說,是因為我愛……」「別說你愛我!」雪珂激動的喊出聲。「你可以在你母親和我父母面前演戲,但是,請不要在我面前演戲!在我忍受了這麼多年的痛苦以後,你忽然說你愛我,這實在太荒謬了,你怎麼說得出口?」
至剛的容忍,已經到了邊緣,如此低聲下氣,這個女人卻全不領情!他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雪珂的肩膀,用力的搖著:「聽著!」他更加激動的吼出聲。「我希望我不要愛你,我希望我恨你,我更希望我不在乎你,那麼,我不管怎麼做,都會做得很漂亮,決不會像現在這樣窩囊!但是,我就是這麼倒楣!我就是這麼不幸!離婚!一旦談到離婚,我才發現你早已是我生命的一部份,我根本割捨不掉!你信也好,你不信也好,我就是愛你!」「愛?愛?愛?」雪珂悲憤的接口:「你怎麼能輕易吐出這個字?你從哪一天開始愛上我的?怎麼我一點都不知道?」
哪一天?至剛一楞。哪一天?他呆怔了片刻,驀的抬起頭來,雙目炯炯的注視著她。
「你相信嗎?」他收起激動的語氣,變得痛楚起來。「新婚那天,家裡大事鋪張,驚天動地的把你娶進門,我全心全意要迎接我的新娘,那麼喜悅,那麼興沖沖的,而你,卻告訴我你心中另有其人,你那麼大無畏的坦白了一切,你那麼視死如歸的想保有你的貞潔,你甚至毅然斷指,做了任何女人不可能做的事……讓我告訴你,當時,我就為你發瘋了,我瘋狂的嫉妒和羨慕,我真恨不得就是你心裡那個人!」他點點頭。「你問我哪一天愛上了你?現在回憶起來,似乎是那第一個晚上,你就把我給折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