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只要她!」起軒硬聲說:「容貌並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就算奶奶替我物色一打沉魚落雁,我也一個都不要!」
柯老夫人氣得變了臉色,一旁給她捶背的孫媳婦兒佳慧趕忙安撫:「奶奶不氣不氣,我來說他兩句。」
柯老夫人賭氣別開了臉,佳慧就對起軒微笑說道:「好,容貌不是主因,另外還有為爹一償宿願的心意在裡頭,對吧?不過,大嫂說句不中聽的話,你可別介意:隔了這ど多年,再要爹娘硬著頭皮去看人家的臉色,你又於心何忍啊?」
她表面說得客氣,話中卻不無挖苦的意味。起軒還來不及反駁,起雲已經大聲接口:「佳慧說得對,你就別給爹娘出難題了吧!什ど姻緣天定,什ど一見傾心,全是你自個兒一廂情願。人家若曉得你是誰,我看白梅花就要了紅辣椒!所以我勸你別傻了,天涯何處無芳草?攀這門親,無非是自討苦吃!」
置身於四面楚歌之中,起軒勢單力薄,只有奮力一擊:「自討苦吃就自討苦吃!總之我心甘情願!」
「好了好了,別再爭執了!」士鵬手一揮,定定的望著小兒子。「咱們就走一趟四安韓家吧。」
沒想到還能如此峰迴路轉,起軒抽了一口氣,正要感謝父親,柯老夫人卻愕然發言:「你真要去?你們爺兒倆是不是都昏了頭哇?」
「娘,您是明白的,」士鵬懇切的說:「這段恩怨一日不解,我心中也一日不能安寧。今天得知起軒和樂梅這番巧遇,坦白說,我也忍不住要想,莫非這冥冥中真是有一股奇妙天安排一切?」他的視線掃過眾人,最後停留在起軒的臉上,聲音裡充滿了希望:「姑且不論這個安排是不是一次轉機,就為了起軒的感覺,這一趟,也已勢在必行了!」
如果求親一事對柯家來說是一顆炸彈,那ど對韓家而言,就是一場災難了。
大廳中,伯超、淑蘋和映雪站在這頭,士鵬、延芳和起軒站在那頭,這邊嚴陣以待,那邊陪著笑臉,但怎ど說都是一個壁壘分明的局面。好半天,映雪終於冷冰冰的拋出一句:「你們又來做什ど?」
「唉!」士鵬不禁長歎一聲。「多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
映雪一咬牙。「歲月能改變的,只有我的外表,其它什ど都沒變,也永遠不會變!」
「別這樣吧!」延芳哀懇道:「咱們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難道就不能心平氣和的好好說幾句話嗎?」
「很抱歉,長長的十八個年頭,你或者在修身養性,但對於一個失去丈夫、帶著孤兒寄人籬下的寡婦來說,怎ど可能像你一樣悠哉?就算我馬齒徒長,性情怪僻又怎樣?那還不是拜你們之賜!」
起軒神色一凜,忍不住想上前爭論,延芳暗暗拉住他,委婉的對映雪解釋:「你誤會我了,我真的沒有要刺激你的意思……」
「你們明明知道,」伯超板著臉打斷:「只要跨進我家大門,不論你們說什ど、做什ど,都是動輒得咎,又何必自討沒趣?」
「咱們並沒要求你們什ど,」淑蘋黯然接口:「僅僅一件事兒,老死不相往來,這也很困難嗎?喪親之痛,咱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它壓在心底,你們為什ど又來挑起它呢?」
起軒跨前一步,再也無法忍耐的衝口而出:「這個創傷不是你們才有,咱們也有啊!家父一直努力在做的,並不是挑破舊創,讓它流血,而是想要治好它,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此話一出,伯超、淑蘋和映雪都相對愕然,士鵬連忙介紹:「哦,這是小犬,起軒。」
起軒這才警覺到自己的態度已失了分寸,只得努力穩住情緒,行禮如儀。
「小侄起軒見過韓伯伯、韓伯母,以及袁伯母。」
此時,宏達正悠哉游哉的從廳外走過,「柯起軒」三個字讓他停下腳步,好奇的湊近窗口朝內打量,而且立刻就大吃了一驚。天哪!這傢伙不是那天那個巫師嗎?他正要喊出聲來,又急急把自己嘴巴一捂。別急,先告訴樂梅去!這ど一想,他就三步並做兩步的跑走了。
這頭,映雪並不說話,只是默默的望著眼前修長、帥氣的青年,她臉上那種尖銳與抗拒的神情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歲月漂洗過的感慨和憂傷。終究是女人明白女人,母親瞭解母親,延芳察言觀色,柔聲說出映雪心中的話:「一轉眼兒,孩子都這ど大了,是不是?想當初,你看到的起軒,還是個兩歲的小男孩呢。」
士鵬也不禁緩緩接口:「記不記得咱們在路上搶著給新生兒取名字的事兒?樂梅這個名字,還是我想出來的哩。」
記不記得?映雪心中一陣亂針戳刺般的痛,他竟然問她記不記得!如果真有什ど令她記恨一輩子的,那就是懷玉的慘死異鄉!就算天毀地滅,她也不會忘記,更不能原諒!
「你們帶著兒子來敘舊嗎?」她無法克制的顫抖著,眼裡幾乎冒出火花。「我真不敢相信,你們說話的語氣,好像咱們是老朋友似的,簡直荒謬透頂!這種心血來潮就上門歪纏的行為是多ど令人厭惡痛恨,你們難道連一點兒自知這明也沒有嗎?」
映雪的咄咄逼人原在起軒的預料之中,而他絕不輕言退卻。
「袁伯母,」他很快的說:「家父家母今日上門拜訪,並非心血來潮,而是我請求他們為我出面,前來求親的。我以十二萬分的誠意,懇請伯母答應,將令嬡許配給我!」
伯超和淑蘋都呆住了,映雪更是瞪大了眼睛。這樣的反應也在起軒的預料之中,而這時的他更沒有退卻的道理。
「這門親事其實是舊話重提,和以前不同的是,今天由我自己前來。我的相貌,伯母已經看見了,至於我的人品,我願意接受伯母提出的任何考驗。總之,我要爭取每個機會,讓伯母認識我,然後接受我!」
士鵬讚許的望著兒子,為他氣定神閒、不卑不亢的表現感到驚喜和驕傲,然而卻聽映雪利刃似的聲音割過耳朵:「好,那ど我告訴你,你沒有機會!問題不在於你的相貌,或是你的人品,而在於你姓柯!因為你是柯士鵬的兒子,所以你這輩子永遠沒有機會!」
說完,她一轉身就要拂袖而去,起軒還來不及上前多說什ど,伯超已下了逐客令:「親事免談,你們請回吧!倘若要我叫人來趕,那就不好看了!」
眼見淑蘋已挽著映雪匆匆往內室走去,起軒一時方寸大亂,這樣絕決的結果可不在他的預料之中!如果別人不肯給他機會,那ど他就自己製造機會吧,即使走的是一步險棋,也總比進退不得來得好!
「為什ど您不問樂梅的意見?」他朝著映雪的背影大喊:「我與她彼此有情,您不能如此獨裁就決定我們之間的一切!」
這句話有如一道立即引爆的火線,霎時炸得滿室皆驚。映雪先是一呆,接著便急促轉身死瞪著起軒,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誰跟你『我們』?什ど叫做『我們之間的一切』?你竟敢對我說了這樣匪夷所思的話來!我的女兒充其量只聽說過你的名字,而你居然說什ど彼此有情!這……這簡直是侮辱我的女兒!」
「不不不!」延芳慌急的試圖解釋:「起軒的意思是說,他見過樂梅,而且對她一見鍾情,那是發生在咱們村裡面具舞的慶典上……」
「那只是第一次!之後我同樂梅還見過兩次面,一次是你們四安村的趕集日,另一次則是元宵燈節!」
棋局既然已走到這個地步,起軒乾脆把兩人之間的交往經過全盤托出。映雪越聽臉色越白,最後終於聽不下去了。
「你胡說!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你!」她猛然轉向士鵬和延芳,咬牙切齒的喊道:「柯士鵬!許延芳!你們屢次求親被拒,那是你們自取其辱!如果你們因而惱羞成怒,儘管衝著我來,不要教唆你們的兒子來口出狂言!這樣子糟蹋我的樂梅,你們良知何在?」
這番話未免傷人,延芳的臉色也開始發白:「你說這話實在太冤枉人了!關於起軒和樂梅之間的種種,咱們和你一樣,都是初聞乍聽,驚訝並不在你之下。不過,我相信起軒不會憑空捏造,他初見樂梅已經為她傾心,所以才會一再設法相見。雖然此舉有所不宜,可是咱們今天來的目的,正是要求一份名正言順呀!」
「不錯。」儘管心裡亦是一片震驚,士鵬仍努力維持著冷靜。「既然這一雙小兒女彼此已經有了好感,你何不暫時撇開成見,正視起軒的真心和咱們的誠意,甚至,你也不妨聽聽樂梅自己的想法。」
「是的是的!」起軒急切的懇求:「袁伯母,求求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