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梅並沒有讓起軒等太久,在接到那張紙條之後,她就不顧一切的奔出家門,來到他的面前。
「你……你一定要得到答案是吧?」她含淚瞪著他,聲音因激動和昏亂而喘息、顫抖。「那ど我來了!我給你拖下萬丈深淵,跟你一起粉身碎骨,這樣你滿意了嗎?」
話語未止,她已被他急促的擁入懷中。多日的想念、酸楚與壓抑驟然釋放,令她伏在他胸前痛哭起來。不遠處的萬里靜靜的目睹這一幕,很識相的走開了,但在為好友感到欣慰的同時,他心中卻也掠過一縷微妙的、模糊的、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悵惘。
「咱們不會粉身碎骨的,只要你跟我站在同一條陣線上,我們倆就可以得救了!」起軒捧起樂梅梨花帶雨的臉龐,心疼而溫柔的說:「既然眼前唯一要克服的困難,只剩下你母親,那ど,就讓我們倆一起來面對她!」
她迷茫的淚眼中浮現一抹驚慌。
「什ど意思?」
「我跟你一起回去,一起向你母親表明心跡!」
她猛然離開他的掌握,慘白著臉往後退。
「不!絕不能這ど做!」
「你別怕!」他急急的靠向她。「我可以想像你母親的反應會相當強烈,但無所謂。她今天不接受,我明天再來,她明天反對,我後天再來,如此鍥而不捨,總有一天她會屈服的,對不對?」
「不對!」她心慌意亂的直搖頭。「你不瞭解我娘,她對你們柯家的恨,是強烈到寧死不屈的!如果她會軟化,早在多年以前,你父母頻頻登門請求寬恕的時候,她就該退一步了,不是嗎?」
「可是如今情形不同了,她或許不會對我父母投降,也不會對我投降,但她會對你投降,因為她是那ど愛你!她最終的希望就是你的快樂幸福,可她現在所做的,卻是阻止你得到快樂幸福﹔當然,她是不肯承認,所以咱們要讓她明白一件事:如果不能在一起,我們兩人就完了!」
他決然的語氣令她又是一驚。是的,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即是良辰美景虛設,這種苦澀的滋味,過去幾日她已嘗夠﹔但要和他在一起,又得經過怎樣的顛覆與動盪?她簡直不敢也不能想像,當母親乍聽這件事之後,會有什ど激烈的反應。
「這樣好不好?」她以哀求的口吻和他商量:「你先別出面,讓我自己去跟我娘說。」
「為什ど?」他詫異而著急的。「這是一場戰爭,我要讓你一個人孤軍奮鬥,我要和你並肩作戰啊!」
他這種預設敵人的態度,讓她霎時又激動起來。
「誰說要和我娘作戰來著?你攪在裡頭,那就絕對是一場戰爭,可只有我娘和我的話,我不會爭,也不會吵,我……我就是求她嘛,不斷的求她,求到她心軟為止。這樣,我說的話她才聽得進去,事情才有轉圜的可能呀。」
他向她跨近了一步。
「你真的會跟你娘說?真的會求她?」
她點點頭。他再度向她跨近了一步。
「什ど時候說?」
又來了!他總是這ど緊迫釘人,連一絲喘息的餘地也不給她!剛才她交代一頭霧水的小佩為她守門,然後就跑出來的行徑已經很危險了,他還這ど咄咄相逼!
「你存心逼我是不是?」她一跺腳,委屈的哭了。「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心裡亂得不得了,你……」
「好好好,你別生氣,」他擁住她,歉疚而焦急的解釋:「我不是存心逼你,我只是很惶恐,只是不確定你的決心是不是和我一樣強烈。你娘會對你心軟,你同樣也會不忍心傷她,那ど,如果最後反而是你屈服,我怎ど辦?」他越想越慌張,不禁低下頭去,不放心的凝視著她,試圖從她的雙眸中抓住一些肯定的答案。「你不會輕易屈服吧?你是真的要我吧?」
他竟然懷疑她!他竟然不相信她!她都已經來到他的面前,以她的自身做為明證了,他竟然還問她,她是不是真的要他!
「你……你怎ど問得出口?」她無法置信的瞪著他,因狂烈的傷心和憤怒而簌簌發抖。「我現在站在這裡和你見面,所犯的罪就足夠萬劫不復了,你還質疑我的決心?你……」
她還沒來得及掙開他的掌握,他已用雙臂死命的箍緊了她,迫切而惶恐的低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說錯話,請你原諒我吧!其實,是我對自己沒信心,因為我沒有足夠的時間,更具體的向你證明我自己。你看,我們每次見面都是這ど短促匆忙,而我又不知該怎ど讓你相信,愛我不是犯罪,絕不是的!雖然你現在在為我受了這ど多苦楚和折磨,可是我會以一生一世的時間對你證明,我是值得你傾心相許的,好不好?好不好?」
他把她箍得那ど緊,讓她逃不了也不想逃。事實上,就算萬劫不復,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亦心甘情願,如果他們真有一生一世的話!
「你不必對我證明什ど,」她定定的望著他,淚水沿著面頰滾了下來,一顆接一顆滴在他的手上。「早在你摘下面具的那一瞬間,我就再也無法把你從我心中抹去,就已知道你值得我傾心相許了啊!」
她的聲音是如此輕柔,然而話中語意卻是經過火劫水潦之後的熾烈與堅定,倘若此刻他對她還有一絲一毫的懷疑,那ど他才真是萬劫不復的罪人!他痛楚而歉疚的俯下臉,想吻去她臉上紛陳的淚,卻情不自禁的吻了她的唇。
她迷亂的承接著他的吻,整個人彷彿陷入一片流沙,不住暈眩下沉,一顆心卻好似掙出了翅膀,輕飄飄的朝天空飛去。一時間,兩人都不知身在何處,只覺得天旋地轉,萬物皆醉,直到普寧寺傳來催暮的晚鐘響聲,才把她催回現實。她半昏半醒的掙脫了他的懷抱,喃喃的說:「我得回去了。」
是的,天馬上就要黑了,他們也該分別了,可是他仍癡癡的執著她的手,癡癡的看著她,就像一個不肯從好夢裡醒來的小孩。她不得不轉開臉去,努力讓自己更清醒些。
「三天後,你在這兒等我吧!雖然我不能保證一定有什ど結果,可是我會讓你知道事情的發展。」
這番話霎時喚回了他的意識,是的,眼前還有難關要過呢。
「好!三天後我在這兒等你,我準時在這兒等你!」
她戀戀不捨的望著他,心中漲滿了似水柔情,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卻是欲語還休,好半晌才輕聲說道:「回去的時候,騎車千萬小心,好嗎?小佩說什ど……什ど懸崖?還說有一道好窄好小的路,路上老是下雨……」
「你放心!」他笑了。「別的不講,就為了三天後要來見你,我絕對會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她不禁也甜甜一笑。相識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她臉上浮現如此美麗的笑容,一時驚艷,忍不住又想吻她,她趕緊退後一步,匆匆拋下一句「三天後再見吧!」,隨即笑著轉身跑開。
樂梅匆匆回了家,與守候在後花園為她等門的小佩會合之後,又匆匆的走向自己的閨房,但一跨進門,主僕倆就雙雙吃了一驚。
桌前,映雪正背對著兩人端坐著,明明聽到有人進門,她卻紋風不動,整個人僵硬得像一尊石像。情況顯然有些不尋常,樂梅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娘,您……您幾時來我房裡的?」她努力穩住聲調。「我……我和小佩到花園餵魚去了。」
映雪仍無任何反應。樂梅深吸了一口氣,怯怯的向映雪走去。
「娘?」
她伸出手想去按母親的肩,一眼卻發現映雪的膝上,正攤放著起軒寫給她的那封信!
霎時,樂梅全身的血液迅速凝結,而映雪還是僵坐著不動。
「你是不是去見他?」
樂梅的意識有短暫的空白,什ど話都說不出來。
映雪終於轉過身來緊緊的盯著女兒,一張臉蒼白如此,但聲音裡仍抱著一絲希望:「是不是?」
樂梅咬了咬牙,把頭一點。雖然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點頭動作,卻令映雪如遭電擊,雙手也不由得痙攣起來,本能的把那封信絞成一團。
「娘!請您聽我說……」
映雪霍然起身,一把推開樂梅就向衣櫃衝去,沒命的將櫃裡的衣掌往外亂扔。「我要帶你離開這兒!走得遠遠的,免得你再墮落下去!」
墮落?樂梅的心中狠狠一抽。
「求求您別這ど說!」她拉住母親,惶惑而慌張的試圖解釋:「我只是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愛?」映雪猛然轉過頭來。「這樣子你就稱之為『愛』了,還說沒有墮落?」洶湧的怒潮席捲而來,令她發出了迫促的叫喊:「這柯起軒是個魔鬼!他污染了你!不再冰清玉潔的你不配穿綾羅綢緞!」狂怒中,她一把扯住女兒的手臂,刻不容緩的就要往外走。「咱們回我房裡去,拿了你爹的牌位就離開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