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孩子。」我說。
「哦,」那朋友哦了一聲,接著就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在這靜夜中顯得異樣的可憎,我有些生氣了。他終於止住笑說:「那女孩子並沒有死。」「沒有死?」輪到我來驚異了。
「他告訴了你些什麼?」那朋友說:「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娶了那女孩子?」「他說他回到山上去找她,但那女孩子已經死掉了。」
「哼,」外子的朋友冷笑了一聲,帶著種了然一切的沾沾自喜的神情:「事實並不是這樣。他上了山,那女孩子居然還在他的屋裡等他,於是,他娶了她。可是,他犯了一件錯,他把這女孩子帶到山下來了,結果,這女孩子學會了打扮,學會了穿旗袍,學會了穿高跟鞋,也學會了看電影,坐汽車,抽煙,喝酒,以及交男朋友,……她再也不肯回山上去了。」
「然後呢?」我問。「他失去了這個女孩子,她跟人跑了。他到處找尋她,最後,終於找到了。」「在那兒?」外子問。「寶斗裡。」那朋友又縱聲大笑了起來,拍著外子的肩膀說:「要去找她嗎?十五塊錢就可以和她睡一次。噢,在嫂夫人面前說這個話,太粗了,該打,該打!」
「找到之後怎麼樣呢?」外子問。
「怎麼樣?」那朋友聳聳肩:「詩人哀求那女孩跟他回到山上去,可是,那女孩子叫流氓把他給窮揍了一頓,叫他以後不許來找她,所以,」他又聳聳肩:「詩人就完了,瘋了,這是他找尋真善美的結果。哈哈哈!」
我跑開去,一陣反胃,想吐。外子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打了個哈欠說:「怎麼?又害喜了?醫生說懷孕三個月之後就不會嘔吐了。」我沒說什麼,夜已經深了,我們和外子的朋友告了別,緩步走出校園。外子挽著我,哈欠連聲,但卻精神愉快,他招手叫了一輛三輪車,一面說:
「唔,一個很好的晚上,不是嗎?和老朋友聚聚,談談,真不錯。老周告訴我,××公司的股票要漲,趁現在下跌的時候,應該撈一筆,明天要去看看行情……」
我坐在車裡,外子的聲音從我耳邊飄過。車子駛進了熱鬧的街道,霓虹燈滿街耀眼的閃爍著,三輪車在汽車群中爭路,一片喇叭和車鈴聲。面對著一明一滅的霓虹燈廣告,想著剛剛「詩人」寂寞而孤獨的影子,我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我喃喃的念。
「你在說什麼?」外子問我。
「哦,沒什麼,」我說:「我累了。」
我向他靠近,悄悄的拭了拭眼角。人,糊塗平庸的是有福了。我閉上眼睛,把頭靠在外子的肩膀上,什麼都不想去思索,只一任車子在夜霧和霓虹燈交織的街頭上向前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