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望還沒說話,品慧已飛快的接了口,尖酸的說:
「這個兒子再不中用,也是展家唯一的兒子了!你要管兒子,恐怕應該去蘇家管!就不知道,怎麼你生的兒子,會姓了蘇!」
「祖望……」夢嫻驚喊。
祖望看著夢嫻,長歎一聲,被品慧的話,勾起心中最深的痛,懊惱的說:
「品慧說的,也是實情!怎麼你生的兒子,會姓了蘇?我頭都痛了,沒有心情聽你們吵架了!」
祖望說完,就埋頭向前走。
夢嫻呆了呆,心裡的灰心和絕望,排山倒海一樣的湧了上來。終於,她瞭解到,雲飛為什麼要逃出這個家了!她攔住了祖望,抬著頭,清清楚楚的,溫和堅定的說:
「祖望,我嫁給你三十二年,到今天作一個結束。我的生命,大概只有短短的幾個月了,我願意選擇一個有愛,有尊嚴的地方去死。我生了一個姓蘇的兒子,不能見容於姓展的丈夫,我只好追隨兒子去!再見了!」
祖望大大一震,張口結舌。
夢嫻已一拉齊媽的手,說:
「我們先把飯菜,給紀總管送過去,免得涼了!」
夢嫻和齊媽,就往前走去。祖望震動之餘,大喊:
「站住!」
夢嫻頭也不回,傲然的前行。品慧就笑著說:
「只怕你這個姓展的丈夫,叫不住蘇家的夫人了!」
祖望大受刺激,對夢嫻的背影大吼:
「走了,你就永遠不要回來!」
夢嫻站住,回頭悲哀的一笑,說:
「我的「永遠」沒有多久了,你的「永遠」還很長!你好自為之吧!珍重!」說完,她掉頭去了。
祖望震住,站在那兒,動也不能動。只見風吹樹梢,落葉飛滿地。
夢嫻和齊媽,當天就到了雲飛那兒。
阿超開的大門,他看到兩人,瞭解到是怎麼一回事,就拎起兩人的皮箱往裡面走,一路喊進來:
「慕白!雨鳳!雨鵑……你們快出來呀!太太和齊媽搬來跟我們一起住了!」
阿超這聲「慕白」,終於練得很順口了。
雲飛、雨鳳、雨鵑、小三、小五大家都跑了過來。雲飛看看皮箱,看看夢嫻,驚喜交集。
「娘!你終於來了!」
夢嫻眼中含淚,凝視他:
「我和你一樣,面臨到一個必須選擇的局面,我做了選擇,我投奔你們來了!」
夢嫻沒有講出的原委,雲飛完全體會到了,緊握了一下她的手。
「娘!我讓你受委屈了!」
夢嫻痛楚的說:
「真到選擇的時候,才知道割捨的痛。雲飛,你所承受的,我終於瞭解了!」她苦笑了一下:「不過,在我的潛意識裡,我大概一直想這樣做!一旦決定了,也有如釋重負,完全解脫的感覺。」
雨鳳上前,誠摯的,溫柔的,熱烈的擁住她。
「娘!歡迎你「回家」!我跟你保證,你永遠不會後悔你的選擇!因為,這兒,不是只有你的一個兒子在迎接你,這兒有七個兒女在迎接你!你是我們大家的娘!」就回頭對小三小五喊:「以後不要叫伯母了,叫「娘」吧!」
小三小五就撲上來,熱烈的喊:
「娘!」
夢嫻感動得一塌糊塗。緊緊的擁住兩個孩子。
阿超高興的對夢嫻說:
「我和雨鵑,已經挑好日子,二十八日結婚,我們兩個,都是孤兒,正在發愁,不知道你肯不肯再來一趟,讓我們可以拜見高堂。現在,你們搬來了,就是我們「名正言順」的「高堂」了!」
夢嫻驚喜的看雨鵑和阿超:
「是嗎?那太好了,阿超,雨鵑,恭喜恭喜!」
齊媽也急忙上前,跟兩人道喜:
「阿超,你好運氣,娶到這樣的好姑娘!」對雨鵑笑著說:「如果阿超欺負你,你告訴我,我會幫你出氣!」
「算啦!她不欺負我,我就謝天謝地了!」阿超喊。
「算算日子只有五天了!來得及嗎?」夢嫻問。
雨鵑急忙回答:
「本來想再晚一點,可是,慕白說,最好快一點,把該辦的事都辦完!」
雲飛看著母親,解釋的說:
「最近,大家都被天虹的死影響著,氣壓好低,我覺得,快點辦一場喜事,或者,可以把這種悲劇的氣氛沖淡,我們都需要振作起來,面對我們以後的人生!」
夢嫻和齊媽拚命點頭,深表同意。齊媽看著大家,說:
「不知道你們這兒夠不夠住?因為,我跟著太太,也不準備離開了!」
雨鵑歡聲大叫:
「怎麼會不夠住?正好還有兩間房間空著!哇!我們這個「家」越來越大,已經是九口之家了!太好了!我們快去佈置房間吧!我來鋪床!」
「我來掛衣服!」小三喊。
「我會摺被子!」小五喊。
大家爭先恐後,要去為夢嫻佈置房間。阿超和雲飛拎起箱子,大家便簇擁著夢嫻往裡面走。
夢嫻看著這一屋子的人,看著這一張張溫馨喜悅的臉龐,聽著滿耳的軟語呢喃……這才發現,這個地方和展家,根本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展家,充滿了蕭索和絕望,這兒,卻充滿了溫暖和生機!原來,幸福是由愛堆砌而成的,她已經覺得,自己被那種幸福的感覺,包圍得滿滿的了。
第二十八章
阿超和雨鵑,在那個月的二十八日,順利的完成了婚禮。在鄭老闆的堅持下,照樣迎娶,照樣遊行,照樣在待月樓大宴賓客。幾乎雲飛和雨鳳有的排場,阿超和雨鵑全部再來一遍。阿超這一生,何時經驗過這麼大的場面,何時扮演過這麼吃重的角色,每一個禮節,都戰戰兢兢,如臨大敵。
好不容易,所有的節目都「演完」了。終於到了「洞房花燭」的時候,阿超一整天穿著新郎官的衣服,手腳都不知道該往那兒放。現在看到已入洞房,就大大的呼出一口氣來,如釋重負:
「哇!可把我累壞了!就算騎一天馬,趕幾百里路,也不會這麼累!這是什麼衣服嘛,害我一直紮著手,紮著腳,可真彆扭!還要戴這麼大一個花球,簡直像在唱戲!還好,只折騰我一天……」他一面說,一面把長衣服脫下。
雨鵑對著鏡子,取下簪環,笑嘻嘻的接口:
「誰說只有一天?明天還有一天!」
「什麼叫還有一天?」他大驚。
雨鵑慢條斯理的說:
「鄭老闆說,明天是新姑爺回門,還有一天的節目!你最好把那些規矩練習練習,免得臨時給我出狀況!」
他立刻抗拒起來:
「怎麼雨鳳沒有回門,你要回門?」
「鄭老闆說,我是他親口認的乾女兒,不一樣!一定要給足我面子,熱鬧它一天,弄得轟轟烈烈的!鄭家所有的族長、親戚、長輩、朋友……全部集合到鄭家去,你早上要穿戴整齊,先拜見族長,再拜見長輩,然後是平輩,然後是晚輩,然後是朋友,然後是女眷……」
阿超越聽越驚,越聽越急。
「你怎麼早不跟我說,現在才告訴我!」
「沒辦法,如果我早說,恐怕你就不肯娶我啦!好不容易才把你騙到手,哄得你肯成親,如果弄個「回門」,把你嚇走,我不是太冤了嗎?」她甜甜的笑著說。
「你明知道我怕這些規規矩短,你怎麼不幫我擋掉?」
「沒辦法,人家鄭老闆一片好意,卻之不恭!何況,你當初把我從他手裡搶走,我對他有那麼一份歉意,不能說「不」。再加上,好多人都知道你這段「橫刀奪愛」的故事,大家就是要看看你是何方神聖,我只好讓你去「展覽」一下!」
阿超往床上一倒,大叫:
「我完了!我慘了!」
她撲過來,去蒙他的嘴巴。
「喂喂!今晚是洞房花燭夜呀,你嘴裡說些什麼?總要討點吉祥,是不是?」
他握住她的雙手,頭痛的喊:
「想到明天我還要耍一天的猴兒戲,我今晚連洞房花燭的興趣都沒有了!」
她啾著他。啾了好半天,噗哧一聲笑了。
「你笑什麼?」他莫名其妙的問。
「我就知道你是這種反應!你有幾兩重,我全摸清了!你想想看,如你如我,還會讓你去受那種罪嗎?我早就推得一乾二淨啦!現在,是逗你的啦!」
阿超怔了怔,還有些不大相信,問:
「那麼,明天不用「回門」了?」
「不用「回門」了!」
「你確定嗎?」
「我確定!」
這一下,阿超喜出望外,大為高興。從床上直跳起來,伸手把她熱烈的抱住。
「哇!那還等什麼?我們趕快「洞房花燭」吧!」
她又笑又躲。嚷著說:
「你也稍微有情調一點,溫柔一點,詩意一點,浪漫一點……好不好?」
「那麼多點之後,天都亮了!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嘛,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嗎?」
她跳下床,躲到門邊去。笑著說:
「你不說一點好聽的,我就不要過去!」
「你怎麼那麼麻煩,洞房花燭夜,還要考我!什麼好聽的嘛!現在那兒想得起來?」
「那……只有三個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