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三年期間,總是見她獨自一人像空寂的靈魂般來來去去,從未看過半個親人伴在身旁,若非偶爾從她的手臂上驚見紅腫或是打痕,或許莫綺紋會認定唐敏健一直活在虛無縹緲間。
唐敏健的傷勢讓莫綺紋感到心酸、感到心疼,她是電視裡那種需要人家保護的受虐兒嗎?莫綺紋從不敢追問,深怕問下去,多時的努力會毀於一旦,甚至連偶爾的應答也會歸回原點。
起先的幾個月,唐敏健的生活起居全靠她的私房錢接濟,大大小小的畫全讓她收到一角,努力的尋找買家。一開始賣的價位很低,讓莫綺紋感到很不滿,直到有一天,被大哥莫耿天見到幾幅畫後,在刻意的運作下價格狂飆,為唐敏健賺進不少的銀兩。
莫綺紋將收來的錢用唐敏健的名字開個戶頭,把每一分錢都存進去,從不貪取半分。
某日見到愛情小說出版社在找畫封面高手,於是請唐敏健動手開始畫。一開始價錢不高,第三張以後價格便愈喊愈高,十張以後莫綺紋便不再賣斷,只授予印刷的權利。
第一本畫冊出版後,掀起空前的熱潮,錢全進了出版社的口袋;第二冊的錢則全進了唐敏健的戶頭。
莫綺紋見唐敏健一動也不動,乾脆轉出畫室,走進廚房,替長期只知吃速食品的唐敏健烹煮熱食,補補身子。
☆ ☆ ☆
「大哥……這似乎有點困難……」陸威緒搔搔頭,挫敗的歎氣。
難以理解大哥著迷的原因,敏的版畫確有獨到的一面,可是有到令人走火入魔的情況嗎?他感到深深的納悶和質疑。小說一本本的被買回來,一字排開的列在大哥的臥室裡,張眼望去儘是美女如雲的場面。
「這有什麼困難的,打電話去找出版社,直接問。」陸威晟不接受拒絕或是否定的答案。
「好……好,我打。」陣亡的聲音虛弱的響起,不再做垂死的掙扎。
五分鐘後,電話被掛斷,俊眉打著結。
「出版社說,第三冊印不印還沒有定論,他們還在跟畫者討論當中。」
「那還要多久?」
「不知道。」
「到底發不發行?」
「不知道。」
「那到底──」問的人有些不悅,眉頭豎了起來。
「出版社的意思是,近來敏畫的畫不是很多,照理說也可以集結成第三冊跟第四冊,只是每次出版社提,敏好像沒有正面的回應。而且出版社也是一天到晚接到這類的電話,煩不勝煩。」陸威緒一一道來,嘴角無辜的扯動著。
「問題出在敏的身上?」濃眉蹙起。
「嗯!」陸威緒重重的點頭,以為事情到此為止。
兩分鐘過後,陸威緒被一句話震昏在地上。
「直接找敏!」
☆ ☆ ☆
三天過後,出版社的回應是:不回答進一步的問題。陸威緒親自出馬殺進出版社,用盡不少的真心真意仍換不到任何消息,回家後被老哥譏笑得直想一頭撞死。
隔日,陸威晟不信邪的下海,用著陽光般的笑意,勾去大半編輯人員的芳心,迷得她們洩漏了口風。原來敏從不限他們聯絡,聯絡人是莫綺紋。
得到電話號碼的陸威晟回到住所後,連忙撥電話過去。
「你好,莫綺紋嗎?我想請問一下,敏的畫冊會不會出?什麼時候出?」他急切的追問著。
莫綺紋秀眉微鎖,拿著手機踱到一旁,以免妨礙唐敏健用餐的寧靜。這聲音聽起來渾厚有朝氣,不似一般輕浮的人。他怎麼會有她的電話號碼?自然而然的想到出版社的出賣,枉費她一再交代不許洩漏她的行蹤……
「先生,這個問題我想等你看到廣告的時候,就知道何時會出版。」莫綺紋冷冷的回道,不想跟不相關的人扯上關係。
畫冊會出名是意外,當初只是想讓唐敏健多點事情做,多點收入。可是近幾個月來,接到大批訂單要大作品,根本無暇去理睬畫冊這種小收入,專心在可賺進上百萬的案子上。
「小姐,我想你誤會了。我不是存心來鬧場,我只是很欣賞敏的畫,畫得真的很好。所以──」陸威晟急切的解釋他的唐突,說清楚他真心的熱誠。
「你不需要解釋那麼多,我瞭解你的意思,你的想法我也很清楚,我會認真考慮你的要求。」短短的幾句話回答他所有的問題。
「謝謝你。」
「再見。」
「等一下,小姐,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訴我,敏是男的還是女的?方不方便讓我跟他說說話?」迷上敏的同時,好奇心就像潮水般漲滿,渴望知道一些有關敏的事物。
「你要求太多了。」
「小姐……」陸威晟瞪著被掛斷的電話,馬又撥過去,接著傳來的全是關機狀況的留言,令他挫敗的猛捉著頭。
一旁的陸威緒則不住的搖頭,片刻後終於忍不住下定決心,低喝出聲:「大哥,想你該好好的放一次假,好好的休息一下。公司裡剩下的事情不多,全交給我,國外的生意我也會照料著,有問題的話我會打電話找你。現在請二十年來從未放過假的你,休假吧!」
幾天後,陸威晟被丟出長風貨運。
第三章
駕著騷包的蓮花新型跑車,飆上公路,隨興而走。
當陸威晟回過神時,看見指標寫著前方不遠處即是宜蘭,無所謂的笑了笑,他決定跟著指標慢慢走下去。事實上,他對台灣的印象還停留在八歲時的記憶,也可以說並沒有太多的印象可茲留念。
在他過去的二十八年來,生活如同弟弟所說,除了唸書就是賺錢。
也不是完全沒有消遣娛樂,只是心中惦記的不是休閒之事,而是工作的計畫書、繁雜的課程表、如何讓手中的資金呈倍數增加、如何……
啊,不會像如今這般丟棄心中所有的事物,還是頭一回。目光飄呀飄的……凝睇前方的青山綠水,輕鬆的哼著歌曲。
路一直延伸著,不由自主的往山區開去,左拐右彎緩緩的拋離煩雜的市區,抵達一處平靜優雅的山區。輕踩煞車,敞篷收起,任自然的清風吹拂,舒服得讓人起睏意。
咦?這裡是哪兒呢?他瞪大眼,瞧見四下有著數棟的度假屋,沿著小山頭散落在四方,似乎是有錢人閒置的。
細細品味著每一棟風格獨特的建築,有著美國鄉村住宅區的風貌,各有各的特色。目光梭巡著,猛地踩住煞車,瞪著前方那一棟紅磚白屋。
門籬前種滿青翠的矮木叢,碧綠的草地上有幾棵大樹,樹下有乘涼的桌椅,優雅得讓人感受到那份清閒自在。
沿著屋邊種滿不同種類的花花草草,大門上有著澄黃色的植物攀籐生長著,美得像幅畫呀!目光讚歎的瞅著它,先前的每一棟房子都有其特色,卻沒有生命;唯有這裡,讓人感受到強烈的生命力。
側門猛地被開啟,目光好奇的飄過去,旋即怔愣住了……
一抹清靈的米色身影徐步移至樹下,靜靜的坐著,目光飄向遠方,瞬也不瞬的望著。
直到量黃的色澤染滿了大地,黑暗悄悄到臨……
她還是動也不動有如一尊雕像,怔怔看著不知名的遠方,陸威晟一直瞅著她不放。
最後,他走下車子,大步的靠過去,「勇往直前」是他的座右銘。
「Hello!」陽光般的招牌笑容亮起。
身影保持原樣,動也不動。
「你好,我路過這裡,迷路了,可不可以借問一下,這是哪裡?我要去台北,該往哪條路走呢?小姐……」胡亂的掰起理由,這是生平頭一次。往常只要他笑意輕綻,大半的女孩子全會被他勾了魂;唯有她破了他的紀錄,目光連瞧他一眼都不曾。
啊,不會吧!
陸威晟喊了半天,她竟然還是保持姿勢,若不是看著她從室內走出來,他不禁要懷疑她是不是模型?俊眉皺著,直瞅著她不放。
黑暗降臨,街燈紛紛亮起,身影終於動了。
欣喜在他唇邊漾起不到一秒鐘,旋即僵住。她完全漠視他的存在,連瞥向他一眼都沒有,直接往來時路而去,步進側門。
下巴微微的落下,嘴巴張開,完全無法想像,他的萬人迷招牌笑容、他萬夫莫敵的俊臉,竟有如此悲慘的一天。
嗯……
斂眉沉思好一會兒,面露賊賊的笑意,陸威晟轉回車上。
☆ ☆ ☆
十分鐘過後,陸威晟輕易跳過矮木叢,來到側門用力的敲門又按門鈴,尖銳的嘈雜聲立即蓋過四下的蟲鳴聲。
好久好久後,他仍不放棄的繼續敲下去。按照常理推斷,敲如此久的門,通常會打道回府,不好意思進行干擾,可他偏不,他確信她在裡面,非吵到她應門不可,「不輕易放棄」是他成功的不二法門。
又過了很久很久,敲門的手已經紅了,乾脆五指輪流接住電鈴,任音樂聲一再響起。
終於,門內傳來開啟聲,俊臉連忙綻起陽光般的笑意,迎向那一潭冷冷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