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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雷恩娜(雷恩那)

  「汪!唬汪!」

  「什麼人?」府內已受驚動。

  只有唯一的機會,稍有遲疑,絕對躲不過那些惡犬的撲擊。

  他斜裡竄飛出去,正慶幸石徑狹窄,可阻擋它們群起的攻擊,四周的燈籠一個接著一個點亮了,人聲喧囂而起。不能被逮住,若是教他們捉了,得知他的身份,後果不堪設想。

  拚命、拚命地跑,石牆出現在前,只需翻過,就能逃出生天。

  他奮力躍起,未料及一頭惡犬跟著跳躍,嘴一張,猛地咬住他的小腿。

  「啊!」好痛!身軀掉落下來,伏趴在草地上,饒是如此,他反應甚迅,揚起手掌打在惡犬的天靈蓋上,那隻狗吃痛,哀號著鬆了口,但經這一頓,後頭更兇惡的一群已然趕上,他不及翻身,只得眼睜睜看著它們撲擊過來,森牙晃晃,就要將他四分五裂。

  「啊——」驚喊而出,竟是屬於女子清脆的聲音,她緊閉只眸,兩臂反射性地擋在臉前——

  預期的疼痛沒有降臨,笑眉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她微微睜開細縫,一個高大無比的身影擋在她前頭,她瞧見他赤裸的背,好寬好壯,臂膀肌肉僨起,糾結成塊,一頭淡色的發在夜下飄揚,奇異柔軟。

  那把彎刀在他掌中彷彿有了自主的生命,劃著一個個弧形,像是某個部族豪邁之舞,在令人讚歎的美感中見血腥。

  這一轉,疾走如電。一群惡犬在眨眼間斷頭,無半聲哀鳴,一隻隻跌在地上,空氣中迅速讓黏稠的腥味佔領,一個狗頭還液在笑眉身邊,她瞠目結舌說不出話,瞪著、怔了,幾乎忘了腿上的傷。

  他終於轉過身,面容三分之二藏在暗中,顯露出來的部分線條嚴峻,好似隱忍著情緒,尚未接近,笑眉已深刻感受到他身上迸發而出的怒意。

  「你、你,霍希——啊!」他朝她步來,彎刀兀自滴血,笑眉心跳得飛快,想解釋些什麼,又莫名地想安撫他的怒氣,話尚未說完,身子已落入男子掌握,他僅用一臂,便把嬌小的她挾在腋下。

  「喂,你、你要做什麼啦?」她又不是孩童,這個姿態真傷她的自尊。

  「別動。」兩個字吐出來,警告意味濃得嗆人。

  燈火向這邊過來了,童家的僕役和護衛叫聲此起彼落,就快發現他們。

  「我做什麼?當然是來救你這個……這個……」他「這個」了很久,想不出罵她的貼切字眼,「該死!」他差些被她嚇死了。

  今夜,他上童家探看,而熊大等弟兄則分頭往童家在城南的幾處棉倉而去。巴裡極可能與童家共謀,一個用偷用搶,另一個則做為掩護,讓非正當手段取得的貨以高價售出。這些下流事,他才懶得理,他只為找到哈薩克族的巴裡,將他的頭割下種在蘭州瓜田里。

  然後是驚天動地的犬吠阻撓他暗夜追查,趕來一探,尚未瞧清,一聲姑娘家的驚呼鑽進耳裡,難忘的、熟悉的、在腦中千回百轉,竟是他記掛於心的人兒。

  「你再掙扎,我真把你丟下!」唉,耍狠罷了,他才捨不得。

  笑眉哪知他的心思,情勢萬分危急,好像已有人發現被砍掉的狗頭了。

  「不、不!霍希克,快帶我走!」她不能想像娘親、煜哥和靜姊若得知她夜闖別人宅第,還失風被捕,臉上會有什麼表情。

  感覺她柔軟的兩手主動攀住自己,他怒火稍退,愛憐地歎息,揚地一道寒光,彎刀還鞘,抱住她縱身跳至假山上,又一個翻身,越出童家的高牆。

  ※  ※  ※

  「為、為什麼停下來?」笑眉虛弱地問,覆面黑巾早已掉落,露出蒼白的一張臉,眼睛像無辜的小鹿。

  「你在流血。」他抱她躍出,石龍早在外頭等待,不需主人驅使,它四蹄撒奔如風,方向自辨,將他們帶離城中。

  「這裡是哪兒?我、我想回家……」

  「不行,你在流血。」他靜靜強調,在一處依山就勢挖建的窯居前下馬。

  「我不認識你,我想回家……」見過一次面,還算陌生人,她胡亂想著,不等霍希克扶持,整個人從馬背上栽下來,跌進等待的健臂裡。

  「我是霍希克。」她的話讓他很不是滋味,臉色陰鬱,動作卻十分輕和。

  笑眉深深吸氣,臂膀像兩條粉嫩的蛇,緊緊攀在他頸項,失血過多,她頭發昏,只知道自己必須抱緊這個男人,她不能落入童家手裡,會讓華家蒙羞的,她不要娘擔心,不要煜哥和靜姊失望……她要抱緊他,讓男人帶她走。

  「我知道你是誰,銀毛虎……可是我不認識你。」感覺他橫抱著她下了幾個階梯,四周昏暗,再往裡頭去,有人點燃燭光,週遭不知多了誰?

  「想睡就睡。醒來,我讓石龍帶你回家,好不?」他將她安置在炕上,溫柔的語氣和溫柔的神態差些嚇傻了一旁的老婦人。

  「霍希克,我腿好痛。」她不知自己在掉淚,昏昏沉沉的,手硬是捉住男子的大掌不放。「肩膀也痛……」

  「我讓苦大娘幫你瞧瞧,她很厲害,我以前受傷,都是她醫好的。」哄著,他挪了挪位置,眼神朝老婦示意,掌心仍包裹住姑娘主動攀附的柔荑。

  那老婦在霍希克用雙目瞪了第三回後,才恍然大悟、如夢初醒。

  她靠了過來,二話不說,將笑眉讓鮮血染紅的褲管剪開至膝,小腿肚上印著清楚的牙痕,是獸類的尖牙,口子不大卻挺深的,才會一直冒血出來。

  「苦大娘,你動作可不可以快些?她好似很疼。」霍希克撫著姑娘汗濕的臉,情緊下,唇不自覺地印上,親她的手背、親她的香頰、親她的額、她的發。

  這位大娘恍若未聞,仍是慢條斯理的,精銳眼中卻是暗藏笑意。

  「我倒是有話問你。」她回身從矮櫃中取出錦袋,袋子裡都是對付外傷時派上用場的器具。她取起一針過火,守上牛筋製成的細線,輕鬆熟練地處理起笑眉的傷口,還能一邊問話:「這姑娘是華家的二小姐,你怎去招惹上了?還讓人家千金玉葉傷成這樣?」華家只黛,一靜一笑,在關中一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更何況笑眉天生野性爽朗,常騎愛馬出遊,會教人認出並不奇怪。

  針刺入肉中縫合傷口,笑眉雖然流淚,卻禁得起痛,沒喊得驚天動地的,只是咬牙悶聲,男子粗糙的拇指畫過她的豐唇,揉著、按著,敲開她的嘴探人,讓一排貝齒捺入自己肉裡。

  剪斷最後一針的線,苦大娘抬頭瞥了眼,處理其他小擦傷,戲謔道:「喲,小子,這回來真的啊?懂得心疼姑娘了,很好、很好,比你那個頭子爹強多了。」這世上可能只有她敢以「小子」兩字喚銀毛虎了。過去的思義他欠得太重,再加上他那個頭子爹,父債子還,至於其中原委,拉拉雜雜一堆,這不盡、說不完。

  「喂,你還沒回答問題。」她開始包紮傷口。

  聞言,霍希克咧嘴笑開,臉上的擔憂淡去幾分,像個大男孩。

  「惡犬咬人,我在童家救她出來。」稍頓了頓,又道:「我想要她跟我回蘭州。」

  苦大娘挑眉,不以為然。「你想?呵,姑娘可沒答應。人家家世好、生得俏,嬌花般的一個好姑娘,做什麼跟著你吃苦?回蘭州做啥?種瓜啊?」

  他靜默下來,倒不是自尊受傷,而是知道苦大娘向來反對他在河西走廊的勢力,正因如此,他的頭子爹失去了她。

  「脫上衣,我要瞧瞧。」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忽地蹦出這話。

  霍希克皺眉,「我已經打赤膊了,你要瞧什麼?」天太熱,衣服能少就少。

  「瞧你做什麼?從小瞧到大,還不煩嗎?」她眸了句,「要脫也是脫姑娘的,她方才喊肩膀也痛,你沒聽見啊?」這完,她乾脆自個兒動手解開笑眉的衣襟。

  柔潤的頸露了出來,美好的弧度順延著,露出單邊的小香肩。恍惚間略有涼意,笑眉放鬆兩排齒兒,而男子的指尚在她口中未及時抽出,她輕含著,潤濕他的手,虛弱而模糊地問:「為什麼脫衣服……」

  「肩上有傷,你忘了嗎?」他瞧見了,那處傷口亦是犬類利齒留下的,沒妥善處理,已紅腫發炎了。他歎了口氣,猜想她到底為何要夜探童家,把自己丟在險境裡?今夜若非他出手,他的姑娘該怎麼辦?

  笑眉記起來了,那日她扮成蒙面客去救阿廣叔家的秀芝,奔到花園時遇上兩頭惡犬,她抱著秀芝,一頭狗就這麼撲來咬住自己……

  苦大娘在傷上撒上生肌消毒散,會痛,笑眉又是悶哼,不自覺朝男子溫暖強壯的這方瑟縮,他臂膀圈住她,自然地在她耳邊哼著,是新疆小調。

  這柔軟與豪情兼具的異族曲調,在高原上、在沙漠裡、在每處珍貴的綠洲集,流傳了一代又一代,許久的從前,他那個頭子爹也對自己唱過。苦大娘想著,微乎其微地露笑,上好藥後,她也不幫笑眉穿回衣衫,只收拾好東西,留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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