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紛紛下馬,霍希克伸了個大懶腰,咧嘴笑開,「走,我教你捉魚。」他拉著她的手便跑。
「啊?可是苦大娘怎麼辦?你不是要保護她的嗎?怎可以丟下她不管?這山裡肯定有許多野獸,不能丟下——」笑眉的話陡地停住,讓乍現眼前的景象攝去心魂,唇微啟,不由得緩緩一歎,「好美……」
繞過木屋,經過一叢大樹,山澗流水如白色緞帶鋪陳,林木青翠,天際湛藍,顏色絕對的明亮,分割出教人讚歎的景致。
「笑眉,快來。」霍希克跳進水流甚急的清溪中,回頭對住姑娘招喚,牙當潔白閃爍,兩朵酒窩浮現,像個大孩子。「快啊,這裡有魚呵!」
笑眉一面走近水邊,仍不放心地提醒著,「苦大娘啦!」
他挺起腰桿,莫可奈何地望著她,知道若不說清楚,她定要追問到底。
「這一帶,苦大娘每年都要上來採藥草,有幾味對外傷癒合甚具療效的藥草只在隴山此地生長,她上來採擷,然後製成生肌藥膏,晚些,她會回來的。」
「可是……遇到毒蛇猛獸怎麼辦?」
「唉,姑娘。」他又歎氣,淡發沾上水珠,在陽光下閃動光彩。「苦大娘曾徒手殺獅,曾力拚十三名劫匪,可不像我認識的一個小姑娘,連惡犬也躲不過,還受了兩次傷。」
笑眉愣了一下才聽懂他在挖苦人,臉一紅,脾氣被逗弄上來,腳步往水裡沖,邊嚷著:「哇你這人真壞!嘴巴最毒了!哇——」剛靠近,臉上被人潑來大把的水,頭髮和衣服全濕了。
「霍希克!」她撥開頰上的濕發,不甘示弱,亦彎身潑水,同他打起水仗。
男子哈哈大笑,不閃不躲,薄薄的單衣貼在膚上,將精壯的上半身完美展現。深邃眸中精光閃動,在姑娘靠近時,右腳一記勾拐,那嬌小的人兒站不穩,哇地一聲跌進水中,水位雖說不深,但笑眉仍吃了幾口,嗆得流淚又咳嗽。
「你、你、你——」這下子真的全身濕透,她勉強撐起身子,見男子雙手支腰笑看著自己,不知該先罵人,還是先順暢呼吸。她不敢置倍地瞪住他,往前跨去一步,沒想到腳底又打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眼看就要再次浸水。
「霍希克——」她驚叫著,雙手胡亂揮舞。
千鈞一髮之際,男性的手臂攬住她的小腰肢,抱緊她撲來的身子,豪爽的笑聲在耳邊隆隆響著,「霍希克在這兒,聽候姑娘差遺。」
笑眉攀著他的寬肩,好不容易在水中站穩腳,頭一抬,美眸冒著人,「你把我的衣衫都弄濕了啦!」
「唔……」他垂首瞧著,眼神陡地深沉,聲音微啞,「你也把我全身弄濕了。」
他接住濕淋淋的她,兩人緊貼著,衣衫都薄,身體的曲線相互熨燙,明明是浸在冰涼水中,卻有一股熱潮淹沒過來。
笑眉亦感受到了,發現他眼神的轉變,一顆心急遽震盪,有些害怕,有些期待,有些羞澀,又有些無以名狀的情懷,她微微喘息,小手推拒了幾下,卻教他抱得更緊更密。
「霍希——」聲音猛地便在喉間,那對深邃漂亮的眼望住她,瞳孔放大再放大,金褐色的目光像漩渦,將她捲了進去。慢慢的、緩緩的、靜靜的,帶著近乎虔誠的感情,他的眼合了起來,唇捕捉了她。
笑眉歎了一聲,彷彿內心已偷偷地期待著,她被動地讓他品嚐著,直到男子低吼一聲,加保這個吻,她方寸戰慄,不由自主地合住他的舌,藕臂終於主動在他頸後交攀,將身子的重量完全交給他。
此時此刻,此景此情,在這個遠離家園的天地,笑眉已無力多想,心魂震撼,感受到的全是這個吻,這個擁抱,和這個教自己迷亂的男人。
第六章
苦大娘在天色全暗的前一刻返回。
在裡外便見火光,步出木林,木屋前的平地堆著營火,木架上申著幾尾烤魚,而一旁還有個臨時搭起的高架子,上頭披掛著男子和姑娘的衣衫長褲。瞧到這景象,許多假設在腦中翻滾,她隱隱笑著,朝火堆旁的男女走去。
「苦大娘!」笑眉停下梳發的動作,見到婦人安全回來,高興地迎了上去。「您去了好久。」
「有一味藥草生長在山壁,採擷時多花了些時間。」她卸下背上的竹籃,笑眉探頭去瞧,裡頭的植物全叫不出名。苦大娘笑著又值:「東西全齊了,咱們明日便可下山往蘭州去,鍾老九說,今年的瓜大豐收,非去嘗嘗不可。」
「這麼快就要下山?」笑眉問這話倒沒什麼意思,原以為要停留幾日。
苦大娘卻呵呵笑著,眼神若有所意地瞧瞧她,又瞧瞧靜坐一旁、專心烤魚的男子,隨即反問:「怎麼?捨不得離開這兒了,想多溫存?不錯、不錯,你們和好了,不鬧彆扭了,我瞧得可歡喜,要不,明兒個我獨自下山,你們倆愛待多久就待多久。」
「苦大娘,您、您胡說什麼?」笑眉頰如霞燒,瞄了眼男子,見他正噙著笑看向自己,山溪裡兩人纏綿的那一幕浮上腦海,她沒有拒絕,而是緊緊回抱,熱烈回吻,兩顆心相互激盪,彷彿山那心甘情願的一吻後,她與他之間,許多事不同了,再也無法回頭。
「我和他……本來就沒什麼。」坦承的本性躲藏起來了,她輕嚷一聲,故意瞪了霍希克一眼,後者卻咧嘴衝著她笑,那帥氣的面容教她心跳亂了拍。
苦大娘不說話,只呵呵又嘿嘿地笑著。
這晚,三個人將烤魚當作晚飯,又吃了苦大娘隨手摘回的果子,霍希克獨自守夜,讓兩名女子在屋中睡下。
山上的夜清冷許多,林木深處,鴟鴞咕咕啼叫,更遠處隱約傳來野獸的唬吼。
他朝火堆中投入幾根枯枝,「必剝」的燃燒聲聽起來十分溫暖,火光照亮他的面容,那一頭淡發似乎更淡,流轉著神秘的銀光。
想歌唱呵……原來不僅是想,他不知覺已輕輕哼出,是自己最愛的新疆小曲,柔軟的一首情歌,他忘了怎麼學會的,小的時後,聽頭子爹唱過太多次了,歌詞他並不全部明白,他愛極那曲調,哼著它,心中便快活。
目光一揚,石龍和它的姑娘在前方的樹下相依偎,兩匹馬的頰和頸項相互磨蹭著,在彼此身上尋找溫暖,長尾緩緩搖擺,似有無數歡愉。
「幸運的傢伙。」他輕歎著,想起自己的姑娘,今夜月色朦朧,很適合談情說愛,為她唱一曲情歌。
他忽地往後仰躺,雙臂交疊於腦後,雙目淡合,仍輕聲吟著小曲,腦中思及白日她在他懷中,唇在他唇下的感覺,以為這個吻結束之後,她會如以往,對住他無情而氣憤地甩來幾個巴掌,但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
這意味著什麼?在姑娘的心田里,有了他的影子?
微微浮笑,然後是腳步聲踩得好輕好緩,來到他的身邊。
睜開雙目,他看見她立在腰側,解開辮子的只有波浪的弧度,散在兩肩,長至腰際,臉蛋烘托在豐厚發中顯得好小,眼眸如星,靜靜與他相望。
「霍希克,你睡了嗎……」她這個話問得很可愛,有些多此一舉。
躺在草地上的男子搖搖頭,正經地回答:「我守夜,不睡。」他靜謐地牽唇,覺得火光中的她可人而柔媚,像山林中的仙子。「你呢?睡了嗎?」
換她搖搖頭,「我睡不著。」
「為什麼?」
想了一會兒,她似乎在找一個絕佳的理由,「會冷。」
她抿了抿唇,困惑閃過,彷彿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走出來?為何輾轉難眠?為何有股衝動想同他說話?
難堪的心緒陡地浮上,她靜靜又說:「我出來烤火的,我、我進去了。」她掉頭要走,衣角讓人扯住,一個拖拉,下一瞬間,身子已跌進男子懷中,他將她按在寬闊的胸膛上,她伏在他的頸窩,聽見他低低的笑聲。
「別走。屋裡頭沒有火可以烤,你又要睡不著。」他不管她步出木屋真正理由為何,重要的是,她在他雙臂之中,緊緊依附著自己,如同那兩匹馬,她是他的姑娘呵。
「你、你這樣……我也睡不著。」他的臂膀好強壯,橫在她的腰上。
霍希克呵呵笑著,「你不是冷嗎?我抱著你,一會兒就不冷了。快睡吧。」
靜默了一會兒,兩人的呼吸緩而長,就在他以為笑眉已經入睡,她忽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低低幽幽地輕問:「霍希克,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等不到回答,她在他胸上撐起身子,長髮蓋住他大半的上身,抬起頭,對入男子熠熠有神的眼瞳中,他在笑,笑中藏著許多意味,峻顏柔和起來,如夜空上那抹朦朧的月,如枯木上因燃燒而跳舞的火光,明亮卻又耐人尋味。
「你為什麼不說話?」她又問,小手自有意識,緩緩揉著他的淡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