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靜微蹙了下眉,顯然不太滿意。
石大人連忙改口,「呃……那麼,封鎮國公,食邑三千戶,鎮國府一座,陛下以為如何?」
琅琊靜還是不滿意。「只有這樣嗎?」
居然沒有人能夠善體君心、瞭解她的心意,太教她失望了!
眾臣不禁面露詫異之色。鎮國公可說是僅次於女皇與攝政王之外,位居極品的高宮了,女皇竟然還覺得不夠。
石大人當場傻眼。這會兒,連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封才好了,封賞總不能僭越皇帝的位置吧?
海棠旋開口了,「陛下,臣已位居極品,若又加封鎮國公則顯得功高震主,臣認為封賞之事萬萬不可過度。」
海棠族知道,他的地位幾可與琅琊靜相提並論,在好事者眼中是極讓人垢病的事。
右丞相也開口,「陛下,僭越了祖宗典制,微臣也認為不妥,望陛下三思!」
琅琊靜轉了轉猶帶醉意的翦水雙眸,笑;「那麼,賜給攝政王一個相伴終生的佳人,眾卿以為如何?」
「聖上英明!」
「王爺年近而立之年,建了功勳後自然該成家立業了,若能讓聖上親自主持大婚更是再好不過!」
眾臣們七嘴八舌,紛紛附和著。
海棠旋先是一怔,旋即使明白了她的想法。
這個小妮子,莫非想要以「女皇」 之尊下嫁「監國攝政王」嗎?他心中一沉,正想將此事暫且壓下私下再談,但他還未來得及開口,琅琊靜便問著諸臣,「對於攝政王妃……眾卿可有合適人選?」
琅琊靜滿心以為大臣們必然會爭先恐後的提出一長串名單,而她正好可以以逸待勞的—一否決,不著痕跡的排除勁敵一一反正她已打定了主意,攝政王妃的頭銜,她可是當仁不讓的。
但出乎意料的,滿朝文武不但沒有爭相發言,反而往秋官侍郎惠大人那兒看去,而惠大人低垂著臉,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眼前的情況有些奇怪,卻又讓人不知該從何問起。琅琊靜忍不住好奇道:「怎麼回事?我在等你們回話呢!」
海棠旋打破了沉默,「讓我告訴你吧!陛下。」
琅琊靜看著海棠旋,他眼中的慎重竟讓她清朗無雲的心中飄來一片陰霾;那樣深、那樣濃,漫天席捲而來,幾乎教人喘不過氣。
有那麼一刻,她害怕著他即將對她說的話語,因為她明白,那絕不是一件令她感到愉快的事,但她還是屏息以待——
「惠大人的夫人,是我母親的結拜姊妹,而惠大人的長女惠秋水……」他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字地道:「是我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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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靜的酒意全醒了。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她心愛的男人。她是那樣震驚,以至於連纖弱的雙肩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靜兒……」他低喚,她的神情令他擔憂。
沒等他再開口,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拂袖而去。
她聽得很清楚,並且肯定自己沒有聽錯,而海棠旋的表情也十分認真,琅琊靜無法強迫自己記這件事當成玩笑一笑置之!
女皇突然離席,讓整個宴會廳霎時陷人死寂。緊接著,攝政工也從王座上站起,隨著女皇身後也走了出去。
在慶功宴上退席是件極失王者風度的事,但此刻琅琊靜已完全無法思考,她的腦海中不斷的迴盪著海棠旋的話——
惠大人的長女惠秋水……是我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未婚妻?他居然有未婚妻?!而她竟然一點兒也不知情!
她氣沖沖的走到御花園裡,在昏黃的月色中,一樹一樹的桃樹成了重重疊疊的剪影。
「見鬼了!什麼未婚妻?!這種三流劇本連街坊酒館裡的說書人都不屑一說!竟然發生在我的身上!」她完全不顧自己的身份,含著眼淚提起裙擺猛踢桃樹幹洩憤,霎時落英繽紛,像是下了一場桃花雨。
「靜兒!」海棠旋追出來時所看到的就是這一副景象,他從她的背後抱住她,低喊道:「你這是在做什麼?要是傷了自己怎麼辦?」
「我在遷怒,不可以嗎?」
捨不得捶他,她只好踢樹洩怒了,不然怎麼辦?
見她又氣又傷心,海棠旋不禁幽然一歎。
「你氣我嗎?」
「當然。」她毫不考慮的回答。
天底下有哪一個女子,在聽見心愛的男人有未婚妻時不生氣?情人的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哪!
「你後悔了嗎?」他轉過她的身,捧住她的小臉,極其鄭重地審視著她,「你後悔把自己交給我嗎?」
呆子!她怎麼可能會後悔?但是,嘟珊靜可不想把真話告訴他,只是一逞地抿著紅唇,不發一語。
「靜兒……」他再喚。
「我後不後悔並不重要,至於你為什麼要瞞我,我也不想知道!我只要你告訴我,你想怎麼做?」她直視著他,咄咄逼人的問:「回答我,你要選她,還是選我?我把話說在前頭,我的愛情是完整而不可分割的,我絕不允許另外一個女人與我共同擁有一個丈夫!」
這是第一次,琅琊靜對他如此聲色俱厲,借由她這樣激烈的情緒,使他明白——她有多麼深愛著他。
「讓我告訴你一些故事,好嗎?」他的聲音是那樣輕柔,同時帶著些許懇求,與些許難解的情緒。
琅琊靜無法拒絕,只好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他抬頭凝望著月色,娓娓道來,「我們的婚事是在尚未出生前就已經決定了的,打從我們懂事開始,就已經知道彼此之間有著聯姻的盟約。秋水……是個溫婉的好女孩,當她知道我臨危受命接下監國攝政王之位開始,就明白我與她之間的婚事將會一再延期,因為,她瞭解我凡事負責到底的決心。」
琅琊靜一面靜靜地聽著,心中也同時掠過絲絲疼痛。那是她所不知道的海棠旋的過去,也是他和另一個女子所共有的回憶。
「因為有她的包容與體諒,所以,我更能心無旁騖的投下我所有的心血為你輔政。一轉眼,好幾個年頭就這麼過去了,她無怨無悔的等待著我,任憑青春年華虛度;然而,在她二十六歲那一年,她發現自己患了肺病,病根已深紮在體內,無法根除……」說到這兒,他閉了閉眼睛,「於是,她不願耽誤我,派人前來悔婚。」
琅琊靜心口揪得緊緊的,他的哀傷,她感同身受。
「但我拒絕了,我無法在這樣的情況下同意解除婚約,而在此時,月苑侵擾邊境,我請纓出征,兩年了,我沒有再見過她,只知道到前線的家書總是寫著她的病況一日不如一日,恐怕……撐不過今年冬天。」
聽到這裡,琅琊靜已經能完全猜測出他即將訴諸於口的決定。
她顫抖的低語,「你……決定娶她為妻,對不對?」
「是的。」他的眼裡,有著深刻的痛苦,「她愛我至深,我雖無法回報她相同的愛情,但是至少……我必須履行我與她之間的婚約。」
他把他的心給了琅琊靜,而他的人早在二十八年前,就已注定屬於秋水。
琅琊靜別過了臉,心痛得無法成言。
他緊緊環住她,啞低語,「靜兒,我愛你!」
「我知道你愛我,但你卻無私的選擇捨棄你的愛情,去成就你那該死的責任感!」她抬起螓首,強自壓抑著忍著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苦澀一笑,「但偏偏我就是愛上這樣的你,愛得不留一點餘地。」
是的,她將她的心,毫不保留的全以他的身影填滿,不曾留過一點空間給自己,除了愛他,再無其他。
她的字字句句扯痛了他的心,在那一瞬間,他看見了她眼中的傷悲。
他傷了她的心,而且傷得很深、很深……
「靜兒……」他張口欲言,但琅琊靜已不願再聽。
她推開了他,高高地昂著頭,一如尊貴的女皇,一步一步的離他遠去。
連一次,也不曾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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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委屈的孩子,可以投進父母的懷裡,那麼,沒有父母的孩子,哪兒才是避風港呢?
琅琊靜帶著一顆傷痕的心,來到文淵閣。
這裡是鳳允韶的居處,除了這裡,她找不到可以棲息的地方。
當鳳允韶前來應門,看見頹喪的琅琊靜時,眼中難掩詫異。「怎麼了?你是一個人來的嗎?怎麼像只被拋棄的小貓兒一樣?」
他試著以輕快的語氣逗笑她,卻反而觸動了她的淚意,一發而不可止。
「嗚嗚……」她傷心的啜泣著,埋進鳳允韶的懷裡。
「別哭,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他帶著她進屋後同時帶上門,並且倒了杯茶給她。
「你有客人?」她看見了桌上有兩杯仍冒著氤氳的熱茶,顯然有位來客剛走不久。
「只是一位老朋友。」他輕描淡寫的帶過。
琅琊靜點了點頭,啜了一口茶後,感覺心情平復了許多,鳳允韶那擔心的眼光,使她得自己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雙頰不自兒的漲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