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習慣如此說話,雖然『對面不相見』是個挺奇特的經驗。」他笑。霎時,室內便亮了起來。
「這麼晚了,你們還不去睡,是想與我同床共眠嗎?」
面對一屋子殺氣騰騰的男子,樓適桓還真有開玩笑的興致。
「適桓,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令狐軫首先發難。
「遊戲規則我早就說過了。」
「這算什麼遊戲!」東方朔揪著他的衣襟,臉色不怎麼好看。「你居然去找一個尼姑的麻煩!」
樓適桓非常無辜。「我有嗎?!」
「難道不是?我覺得你的言行根本幾近無賴。」
他瞪大眼,「我?無賴?」
「你到底有何居心?」莫仲擎不相信這個遊戲有樓適桓所說的這麼簡單。
「替你們排遣寂寞,就這麼簡單。」
殊不知「寂寞」兩字,語帶雙關。
「寂寞?」
「你們不是大喊無聊嗎?所以,我設計了這個遊戲。照理說,你們應該感謝我才是。」
「你沒有說要找」個小尼姑的麻煩。」東方朔也有話說。
「我指的是『找一個麻煩』,正巧那尼姑有了麻煩,我找的是她的『麻煩』,而不是『尼姑』本人,瞭解嗎?」
一串文字說下來像繞口令,說實在的,還真不知道他們聽懂了沒有。
「為什麼你找上那個小尼姑?」莫仲擎問。
「老天的旨意。她就在我的眼前,恰好看起來像是有了麻煩。」樓適桓笑道。
「好啦!遊戲規則我解釋清楚了,我要睡覺了。各位也請就寢吧!不送了,晚安!」
他把他們一個個推出門外……奇怪!怎麼還少了一個?
猛地回頭一看,喬馭仍坐在窗台上,從頭到尾沒講一句話。
「馭?」他笑嘻嘻地拉大了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喬馭倒也乾脆,直接跳到他面前,開口講了今晚的第一句話:「為什麼我有種上當的感覺?」
樓適桓眨了一下眼,聳聳肩說:「你太累了。」
喬馭不再多言,轉身走出房間。
樓適桓淡淡一笑,帶上了門,開始更衣。
第二章
靈月沐浴過後,盤腿坐在床榻上閉目打坐。
門板上陡然響起的剝啄聲讓她嚇了一跳。她跳下床,連鞋都來不及穿,便急急跑去開門。
打開門,門外正是樓適桓。
「樓公子」
他似笑非笑的眠了一眼她玉雕似的小腳,靈月驀地漲紅了雙頰。
「你連問也不問一聲就開門,萬一是匪徒怎麼辦?」
「我是出家人,應該……不會有事。」
樓適桓一笑,「他們眼中看到的不是一個小尼姑,而是一個小姑娘。」
「出家人──已無性別之分。」
「那太好了!」他拿出一套淡藍色的衣袍,遞到她手中。「我正愁不知該如何說服你換上這件衣袍呢!」
「無性別之分」這句話很自然地被曲解成「宜男宜女」。
「靈月……不能穿如此華美的衣服。」
「這是男裝。」
「男裝亦然。」
「你一襲緇衣,出去太顯眼,必須換裝。」
她大驚道:「樓公子,現在已屆戌時,不宜外出。」
「你若不跟我出去,如何找尋你師父的袈裟?」
靈月遲疑的咬咬下唇。
「去不去?」樓適桓笑問。
猶豫了一下,她點了點頭,進屋內換裝。
片刻後,靈月儼然成了個粉裝玉琢的小公子。即使她一身男裝,仍舊掩不去她清麗的容貌,就連一般女子也不及她的十分之」。
樓適桓盡其所能的忽略她的花容月貌,強壓下心中異樣的騷動,替她扶正了帽子,隨口問道:「你怕不怕高?」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她心中竄升。他想做什麼?
「一點點」
「很不幸的,即使你真的害怕,我們還是得從窗子出去。」他拉開窗子,往下探了探。
她當場嚇白了臉。
「可是──上有大門呀!」
「你不會希望被掌櫃的認出來吧?」
事實上是,走大門太明目張膽,若是被其他四人給當場逮到,那可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來吧!如果害怕就閉著眼睛,一下子就著地了。」
「可……可是我不敢跳!」
靈月已經開始後退了。天!這裡是二樓耶!跳下去難保不會扭傷。
樓適桓再次失笑。「別怕!如果你摔死了,我會請你師父把袈裟的事忘掉,免得你連死了都不安心。」
「謝謝。」
「不客氣。我忘了請教你師父的法號──」
「我師父法號亦華。」
「好的,我不會忘記的。」他頓了頓,又道:「我教你一個秘訣,保證能讓你平安落地,不受半點傷。」
靈月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首先,把眼睛閉起來。」
靈月真的照他的話做。
「然後,不論有沒有摔傷,絕不可以叫出聲,否則會被當成小偷。」
「是。」
「準備好了嗎?讓我助你一臂之力。走羅!」
原以為自己會被踢下去,沒想到,他竟一把抱起她便躍下窗子,並且著地得無聲無息。她只來得及感覺到一陣輕風吹過,便已巧然落了地。
她的身上有著淡淡的檀香,儘管樓適桓一向君子,此時也不禁有點心旌動遙他放靈月下地,輕聲道:「得罪!」
「不……不會。」靈月連忙回禮。
樓適桓眼珠一轉,說:「咱們到夜市去,走吧!」
「是。」靈月連忙跟上樓適桓的腳步。
★ ★ ★
靈月跟在樓適桓身後,一路上戰戰兢兢、草木皆兵、十分謹慎,唯恐漏掉了什麼可疑人物。
而樓適桓則寫意地輕搖摺扇,欣賞著自宋朝以來,取消營業時間的繁華城市。
江陵城內夜市的規模雖比不上臨安與汴京,卻也琳琅滿目、魚龍百戲,十分精彩。
樓適桓回首,看見靈月還在引頸張望,不由得一笑,挪揄道:「如何?小師太,你瞧見什麼沒有?」
靈月當他問的是偷袈裟的嫌犯,便紅著臉搖搖頭。「沒有,什麼也沒瞧見。」
樓適桓忍不住大駭。「這江陵城夜市內魚龍百戲,說書唱戲者皆有,商賈貨物交易者眾多,靈月小師太卻什麼也沒瞧見,莫非在下我看見的皆是……」「鬼物」
兩字尚未脫口,靈月連忙念了好幾句佛號。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瞧她緊張的跟什麼似的,反倒讓樓適桓有絲不忍,但又覺得這個小尼姑十分可愛。
「這裡是大街上耶!記得嗎?現在你可不是靈月小師太,而是靈月公子爺。」
樓適桓笑著提醒道。
「哎呀!」她輕輕地一頓蓮足,有些懊惱:「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他揉揉她的小腦袋。「沒關係。」他好笑的想:她那一跺腳,還有誰肯相信她是個小少爺?她嘛!還是當個小尼姑最合適,不過,卻也可惜了她得天獨厚、閉月羞花的絕俗容姿。
「當初你怎麼會去當尼姑?」
靈月驚噫了一聲,睜大剪水雙瞳看向樓適桓。
「樓公子何出此言?!」
他邪氣的一笑,「你有著沉魚落雁的美貌,年紀尚不足十八,如此美好的黃金年華,怎會皈依佛門,常伴青燈?」
聽他稱讚自己的容貌,靈月倒也淡然。
「容貌是遺傳自父母,天生如此。從小,靈月便無父無母,由亦華師父一手撫養長大,所以,自然而然就成了個小尼姑了。」
「白雲觀中,有多少名女尼?」
「十六人。」
「有和尚嗎?」
「沒有。」
「改天我一定要到白雲觀拜訪。」迎視她清麗的眸光,他笑道:「我想看看,是不是白雲觀裡十六位女師父都像你一般美麗?」
靈月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歡迎歡迎你上白雲觀領教我師父專門打像樓公子這類色狼專用的『狼牙棒』!」
樓適桓大笑。
「你想,假若我助你一臂之力,找回亦華師父的袈裟,她老人家會不會一個高興,讓你還俗?」
樓適桓似有意又似無意的問話,讓靈月漲紅了雙頓。為了避免自尋煩惱,她斜睨著他說道:「就怕樓公子一個大力相助,袈裟反而音訊渺茫。」
「這麼說,我倒是頂礙手礙腳的。既然如此,在下就不打擾靈月公子爺,先行告退了!」樓適桓一臉大大受創的模樣,隨即揖身告辭,轉身就走。
靈月當下一急,連忙追了過去。
「樓公子!樓公子!靈月跟你賠不是,請你不要生氣!」
樓適桓充耳不聞,只顧著埋頭疾走,其實,他已悶笑得腸子都快拉斷了;他實在沒料到靈月如此單純,容易受騙,因此,才小小的捉弄她一下,卻急得她一路上猛賠不是。
「樓公子!對不起靈月跟你道歉!」
靈月急得汗如雨下。想來是自己太過口沒遮攔,所以把樓適桓給氣著了;他這麼好心要幫忙她找袈裟,沒想到她卻取笑他會幫倒忙,就算樓適桓脾氣再溫和,豈有不生氣的道理?
樓適桓身高腳長,一步抵她兩步,轉眼間已然穿過十字街道往客棧走去。
假若樓適桓先回客房,那麼,她一個女子豈能尾隨而去?當然,明天自然也就沒有理由要他隨行了。所以,今天勢必要趕緊把誤會化解開來,日後再見才不會有個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