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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雷恩娜(雷恩那)

  兩人的注意力被引了過去,淺淺水澤上,兩隻鶴鳥倒也自在,捕食水底下的小生物,玩著水,相互交頸廝磨。

  「這種鶴鳥是成雙成對的,一隻死了,另一隻也活不成。」曉書靜靜地道,眸中閃爍情感,是艷羨的、渴慕的,臉上的期望連自己都不曾知覺。

  然後,那個男子悄悄地俯下頭,在她耳邊輕柔低語:「孤獨的狼也想成雙成對,一生只有一個伴侶。」

  ***

  落日餘暉,透過窗格子上的薄紙斜斜射入,室中昏昏黃黃的,有些兒暗。

  這時分,各房伺候的丫鬟前來領膳食,廚房裡的人手全集中在前頭,將煮好的飯菜分盛幾碟,再置在竹籃裡頭,正是忙得不可開交之際。

  而廚房後頭,適才使用過的鍋碗大鏟、湯杓砧板還放在水槽裡來不及清洗,與前頭的嘈雜形成強烈對比,這兒好靜,所有鍋碗瓢盆、蔬萊臘腸都靜靜擱著。

  他如往常,趁著大家忙得昏天暗地,沒暇注意時走進後頭來,神色從容,像是口渴了,只想到大水缸旁舉一口水喝,什麼事都不做。

  筆直而堅定地走來,他靠近角落那瓷以陳酒新發的生蛋,揭開紅巾軟木塞,登時酒香和幾味中藥材所融合的氣味飄散出來。他面無表情,一切的動作流利無遲疑,由懷中取出一個小瓶,打開瓶口,埋頭的粉末細碎地跌入瓷中,化為烏有。

  他靜靜笑,兩手抱住甕身輕輕搖晃,再蓋上軟木塞,一切又如原狀。

  「為什麼?」一個鬼魅般的聲音在耳後響起。

  他猛然轉身,眉飛揚,雙目陰狠無比,直到他發覺面對的人週身閃爍妖異的青芒,眼瞳中是兩朵青藍火焰,他神情一怔,與其說恐懼,倒不如說是困惑,他很困惑,眨也不眨地望著,不確定眼中所見是虛是實,是真是幻。

  「為什麼在酒釀中下毒?」那青藍光的人影又問,聲音似遠似近。

  他不回答,唇掘得很緊,那神態、那氣勢不像人類,而是未經馴服的野獸,窺伺著,等待著,一逮住機會就要樸殺而來。

  「你是誰?」他終於出口,鎮定得詭異。

  青藍的光在擴大,那人影綬綬道:「凡是想傷害她的人,我絕不放過。」稍稍停頓,聲音又起,「她知道你這麼做,肯定極為傷心。」

  那影兒話剛落,一道青光疾射而出,不留半秒思考時間,直利地穿透過他的眉心,將他的神智打入一片渾沌……

  ***

  「鋒弟--醒醒呵……鋒弟--」

  一個唉聲在腦中來去穿梭,輕柔焦急,是他所熟悉的女子嗓音。頭好痛,特別是眉心的位置,好似讓利刃活生生剜開,埋頭空空一片,徒留腦殼。

  「鋒弟……」曉書急得快哭了,掉頭望著負手而立的男子,「玄……玄、三郎……」還不太習慣喚他的姓名,「你幫我瞧瞧鋒弟好不好?他一直不醒,我好擔心。」

  四周潛藏著那麼多危險,這些年鋒弟光芒愈現,雖然年紀尚輕,已是爹生意上的好幫手,將來要獨當一面不成問題,她真怕……真怕呵……怕那些人容他不下,用殘忍的手段設計他。

  此時,床上的男孩有了反應,唇邊發出細微呻吟。

  「鋒弟!醒來,你睜開眼啊。」曉書握住他的手,不住地搖著。

  他睜開雙眸,首先瞧見女子破涕為笑的面容,那麼純然、那麼如釋重負,歡欣愉悅地盯著自己。他嚥了咽喉頭,視線緩慢上移,接觸到靜佇在她身後那名男子的眸光,心暗暗一震,感受到對方的無情和凌厲,腦海中,那閃動青藍光的人形輪廓與眼前男子合而為一,影子幻化成人,就在面前。

  「鋒弟,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你是怎麼回事?無緣無故不見蹤影,還好去……玄、三郎他在野林裡發現了你,認出你的身份,才將你帶回家裡。」她探著他的額,溫度和緩,她的心也漸漸和緩。

  「野林裡?」男孩斜飛的眉挑高,戒備地瞄著一旁的玄三郎。

  後者亦是挑眉,唇角浮現冷淡的彎度,深沉不語。

  「你都忘了嗎?怎會這個樣子?!」曉書不自禁又為他憂心。

  男孩假咳了咳,垂下眼睫,「書姊,別問了好不?我頭好痛,一想就痛,我自己也茫茫然的,好像在作夢。」

  「是嗎……該不會傷到腦子了,書姊瞧瞧。」她咬著唇,手伸去揉著他的後腦勺,輕柔接捏著,「哦,還好,沒有腫起來。」

  「書姊,沒關係的,我多睡一些時間,應該就沒事的。」

  「他醒了,該讓他喝藥。」一直冷眼旁觀的玄三郎忽然出聲。

  「喔,對了。喝藥。」曉書站起身,才記起香菱還在廚房煎藥,尚未送來。「我去瞧瞧藥熬好了沒,玄、三郎……」這次稍有進步,喚得較順溜,聲音細細要求著,「你暫時幫我瞧著鋒弟,好不?」

  「你的要求,我焉能不從?」他笑著。

  「謝謝……」紅著臉道謝,曉書翩然離開。

  她前腳剛走,四周頓時陷入沉沉寂靜。

  男孩打破沉默,聲音超乎年齡的老成。「你是不是要問我為什麼?」

  玄三郎興味地笑了笑,「不用問也毋需問了,我知道。」

  靜靜思索,一切都明白了。這男孩年紀雖小,性情卻是狠利而無情,或者是這生長環境所激發,他的惡性發揮得十分透徹,今日如此,將來必定驚世。

  男孩微征,隨即寧定。「那你為何要支開書姊?你想說什麼?!」

  「你很聰明,相當聰明。」玄三即由衷說,微微沉吟,繼而道:「我不會取你性命,因為曉書在乎你,下毒的真相,我也沒打算告訴她,你還是她的好鋒弟,需要她關懷憐惜的好鋒弟。」他笑出聲,帶著嘲諷。

  斟酌片刻,男孩銳目細瞇,開口問道:「你不怕我再下手對她不利?除掉她,沈府中無人及我,剩下那些個酒囊飯袋,遲早要讓我踏在腳下。你其不怕我殺她?!」

  沒料及吉三郎竟狂放一笑。「你有能耐就做吧!別怪我沒提醒你。」

  「你什麼意思?!」

  玄三郎沒有回答,只淡淡地掃過他。

  那句話目前尚無法理解,直到後來,男孩終於知道他為何如此篤定。

  「你也是狐狸精?」男孩問,因親眼見過他的神通,知道他非比尋常。

  「『也』?!」玄三郎發覺他話中怪異之處,目光轉沉,緊接逼問:「沈府中有其他精靈?」狐狸精?來訪沈府這麼多日,他竟未察覺,可見對方道行頗高,懂得隱靈藏味之術,不容小覷。

  「你不知道嗎?呵呵……她藏在這兒可久了。」好多年前,那狐狸精不知從何處人家偷來一個嬰孩,讓他人以為是其親生,只為掩人耳目、為成就自己的情愛。只有他知道她的底細,可是有口不能言,因為她一毀,自己也跟著毀了,什麼都沒有了,不知道何去何從。

  這個秘密,他不曾對誰說過。

  「鋒弟,藥來了。」溫柔的聲音響起,阻斷玄三郎正欲問清的話。

  曉書和香菱丫頭一同進入房中,托盤盛著藥碗,由香菱捧著。

  「藥要趁熱喝才見效。來。」曉書靠了過來。

  「書姊,藥會苦,我、我不想喝。」他瞬間戴上面具,十二歲男孩的面具。

  「健鋒弟,良藥苦口,不喝不行。」她習慣地揉著他的頭頂。

  「是啊,鋒少爺,這藥熬了很久呢,您不喝,香菱丫頭的心血都白費了。」

  「不喝行不行?我睡一覺就好了。」

  「你聽不聽書姊的話?!若不喝,我真的生氣了,以後也不管你了。」曉書口氣陡硬,臉色沉了下來。

  終於,男孩哭喪著臉,啞啞地說:「書姊不要生氣,我、我喝便是。」

  他委委屈屈接過藥碗,勉強將它湊近嘴邊,深吸口氣,猛地仰頭喝光,才忍不住大喊著:「好、好燙、燙、燙啊……苦、苦死人啦!」

  「唉,誰要你喝得這麼急啊?!」曉書小手幫他搧涼伸出來的舌頭,無奈又擔憂地道:「你這性子呵……我如果不在身邊看顧著你,該怎麼辦?」

  男孩仍一臉又燙又苦的模樣,可憐兮兮的,眼神下意識飄移,與另一名男子接觸。

  玄三郎的眼瞳中,閃爍著了然又淡淡的嘲弄意味兒。

  第八章--但教心如銀匕堅

  自玄三郎提出求親,日子由冬轉春,沈德瑞的拖延戰術已有些招架不住。

  一是因玄三郎日日來訪,為等沈家答覆,雖說他面容溫和、舉止有禮,有形無形中仍給予很大的壓力,明擺著娶不到曉書,就永遠這樣纏著。

  二則是因沈家眾姨娘少爺們胳臂往外彎的行徑,故意製造許多機會,將玄三郎往曉書身邊送。

  兒女婚事向來由父母作主,而沈德瑞見女兒對那東北來的貴客由一開始罵人家「不是人」,到最近的相處,情況似乎改善許多,或者……是該作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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