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事情都到這田地了,你就別再責罵瑾兒了,你沒瞧見她現在多麼虛弱嗎?怎麼經得起你這樣怪罪!」夫人愛女心切,雖向來都順從丈夫,可這時卻勇氣十足地護衛著女兒,這就是母親吧!
「我不是怪她,我是──唉!」王爺一甩手走出房門。
「額娘……求你……千萬別讓阿瑪……派人去找他們……額娘……」她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什麼了……
多少個夜晚,在睡夢中被那一陣陣的嬰兒哭聲所驚醒。
多少個夜晚,對著案桌神明誠心膜拜著,保佑他們父女平安。
多少個夜晚,默默地祈求上蒼的憐憫,讓她在有生之年得見愛女一面。
多少個夜晚過去了……如今,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雖然哀痛雷的死訊,但她終於盼到那一出生就被迫離開母親懷抱的愛女──梅。
瑾裕仰起臉對著夜空,任冰冷的寒風侵到她的雙頰,任一波波熱淚不斷地湧流……完全沉浸在悲喜交感之中,直到肩頭傳來一股暖意──
「這裡霜露那麼重,你穿這樣會著涼的。」他為她披上斗蓬,極盡柔情地為她拭去淚水。
「世爾,我……」
「這裡太冷了,你身子一向弱,我們進屋再談好嗎?」
世爾扶著她進房,又倒了杯熱茶送到她嘴邊。
「我不想喝。」
「喝一口吧!要不也可暖暖手。」他執起她的小手。
「瞧!你的手都被凍僵了。」
世爾心疼地用兩手掌環住她的。
「世爾──」瑾裕對世爾的溫柔,有著深深的歉疚,才止住的淚水又……
「別──」世爾又是一陣心疼地將她摟進懷裡,讓她得以靠在他的胸膛上,盡情地發洩。
從那位叫梅的女子來家中做客後,瑾裕的精神就一直沒集中過,她的眼神變得恍惚,時而充滿著喜悅的光采,時而又黯然神傷,這一切全看在他眼裡,卻痛在心底,難道……這女孩……真的是……
二十年了,不管過去發生什麼事,以及聽過多少流言,他從不在意,因為他愛瑾裕,一直都愛著她,自訂婚以後就滿心期待婚禮的到來,其間因故延擱了。他不顧父母的質疑,仍堅持地等候一年,他相信他可以用愛來包容所有,只要瑾裕願意。
「世爾!」瑾裕緩緩抬起頭來說。「對不起──」
「傻瓜!我們是夫妻,有什麼不能諒解的。」世爾深情地注視著她。以後別再說對不起了,嗯?」
「你不問我為什麼?我過去又是……」
「噓!」不待她說完,世爾即以食指止住她的話。「不論過去或以後,我都相信你。」
瑾裕看進他誠摯、體諒而柔情的深眸,眼中寫滿感激地說:「世爾,你不該對我這麼好的,如果你知道……知道……」瑾裕一時又不知如何啟齒。
「我當然知道。」世爾接著她的話說。「你是我妻子,我本來就該對你好,別想太多了,早點休息吧!」他溫柔地安撫著。
「不!你聽我說,」瑾裕鼓足勇氣說。「我已不想再欺瞞你了,事實上在與你成婚之前,我已──」
「那些都過去了,不必再提!」世爾咬著牙,努力平抑著激動的情緒,阻止她再說下去。「我不會因任何事而稍減對你的愛,相信我好嗎?」
他畢竟是男人呵!就算有再的包容力,也無法接受自己深愛二十幾年的女人,突然親口告訴他,她心中愛著的是另一個男人,他不能呀!
「世爾,你太善良了,雖然你肯原諒我,可我卻無法諒解我自己,我不僅曾背叛了你,也失去了一個做母親的責任啊……」瑾裕愈說愈激動。
她一直覺得愧對世爾,成婚之初,她待他冷若冰霜,而他待她卻是全然的溫柔與包容,如燭火般一點一滴地融化她的心,十幾年來,她全心全意地做個好妻子來補償他,但她心中仍牽掛著另一個影子,期盼著與離散的女兒重逢……
「瑾裕,聽我說,」世爾扳著她的雙臂,口氣極其真誠、堅定。「你沒有背叛過我,而且你永遠是我最鍾愛的妻子、孩子們最慈藹的母親,這種關係是折不散的,知道嗎?」
含情脈脈的眼眸是如此專注地凝視著她,堅貞不移的承諾又帶給她無比的溫暖與安定。瑾裕感動得無言以對,只有任淚水不停地流瀉……也只有在世爾面前,她才能毫無保留的呈現自己的脆弱。
「可是──」
「你今晚淚腺特別發達喔!再這麼一路下去,明天怎麼面對孩子們,而且──」世爾捧起她美麗典雅的臉孔,喃喃的說:「我會很心疼的……」
然後,世爾雙唇輕輕落下,吮著瑾裕滾湧而出的淚珠,來到她的唇間,給予她深深……深深的長吻。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怎麼辦?」瑾裕倚偎在丈夫懷中的頭輕輕抬起。「是關於梅--」
「難得梅與穎竹那麼談得來,與我們家也算有緣,不如──我們收她作乾女兒,你說好不好?」世爾微笑地建議。
其實他早看出瑾裕心中難解的困擾,也能體恤她身為人母卻又不敢承認的苦處,既然他愛她,又為何不能接納她的女兒?
「啊!你真的這樣想?其實梅是……」
「梅是一位很美、很乖巧、很特別的女子,就像你一樣,我愛你,自然我也愛你所愛!」
他的瞳眸中是真心的、是瞭解的,是……
「不過,」世爾正色的說。「不准再提過去,知道嗎?」
「是的,王爺──」瑾裕再次將自己深深埋入丈夫懷裡。
能夠得到丈夫的真愛與諒解,她真該感謝上天的寬厚。
第十章
「梅,我就知道額娘他們也會喜歡你的。」
穎竹興奮地拉起梅的手。「我額娘想認你當乾女兒耶!」
女兒?是嗎?梅心頭隱隱作痛。殊不知這兩個字背後所擔負的欣喜哀榮是她所承受得起的嗎?
望著眼前的「妹妹」因興奮而閃動的真摯雙眼,梅覺得心虛。
她和瑾姨的關係絕不能被揭穿。二十年的歲月,早已習慣沒有母親「關照」,也從未想去探求什麼或得到什麼,遇上瑾姨,只是她來中國的一項「意外」,真的只是「意外」。
相認的後果,只怕會讓關家蒙上一層陰影。
「想什麼這麼出神?怎麼不回答?你認為呢?」穎竹滿臉期盼。
「我不曉得。」
穎竹是真心歡喜的,但關伯父對瑾姨的愛以及穎竹姊弟對瑾姨的尊敬禁得起事實的打擊嗎?
「額娘想收你為乾女兒,我可是第一個舉雙手贊成哦!」
梅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也許這真會是兩全其美的辦法。瑾姨果然明理又善體人意,能夠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個完美的中國女性,梅已覺得萬分幸福了。
梅的思緒被一個尖銳又熟悉的聲音打斷。
「喲!這可不是我們的「郁夫人」嗎?」琳達的聲調做作不真實,講的中文實在蹩腳得很。
穎竹一臉防備的瞪著琳達,她認得她,那個在梅婚宴上公然勾搭別人老公的厚臉皮女人。而梅則是一臉無奈,心情不好偏偏又雪上加霜。
「看到報紙了嗎?」琳達一臉無辜。「真糟糕!沒想到消息會傳成這樣。」
她們三人當然都明白所指為何。
「是啊!真無聊,竟會和你扯上新聞,不過,孟霆回到家之後已吃過豬腳麵線,不勞你費心了,是不是呀?梅!」穎竹平日靜靜的鮮少開口,今日一開口才知她的「功力」。但梅實在不懂她的弦外之音,孟霆沒有吃過豬腳麵線呀?
梅都不懂了,更別說是純粹為洋妞的琳達了。
新聞怎會和豬腳扯上關係,她是在影射侮辱我是豬嗎?琳達惱羞成怒,決定使出殺手見。
「看來,你們中國女人在房事方面還是不行的,也難怪丈夫會出外打野食,換換熱情新鮮的。」
梅的心被糾了一下。這女人是依據什麼敢如此趾高氣昂的在她面前炫耀,心中雖有些不確定,但梅還是笑了笑,決定相信孟霆對自己是全心全意的。她聳了聳肩表現得不以為意。
倒是穎竹沈不住氣了。「終於明白自己是「野食」了吧!」也許是和龍翔在一起久了,鬥嘴功夫增進良多。
「你……你又是哪冒出來的?」琳達將矛頭轉向穎竹。
穎竹冷哼一聲,拉著梅逕往聖母堂走去,完全不理會琳達的叫囂。
面對兩人的漠視,琳達一肚子氣,恨不得上前打掉兩人臉上的驕傲。但她仍忍氣維持最後一絲淑女形象,拎著一條手絹誇張的擦擦汗,嘴裡仍不放棄最後的反擊。「總之,孟霆是個熱情的男人,很快的就會厭倦你了,沒辦法!他只當你是生產用的工具罷了!」
最後一句話如頂上轟雷般震住了梅,她停下腳步,緩緩回過頭。
說這句話對她沒大影響是騙人的,更甚的是這個女人為什麼要這樣鍥而不捨的向她示威呢?是因為她真的愛孟霆太深,還是孟霆真的對她有情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