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鬼讓?!
予霧驚愕地瞪視眼前一襲黑色裝束、任由長發狂放飛揚的陌生男子。
她認得他的聲音!
「閉上眼,轉過身去!」毫不猶豫的,予霧劈頭就是直截了當的一句。
而對她嚴正的喝阻,海鬼讓完全無動於衷,朝她走進的腳步仍然沒有絲毫遲疑。
「你,站住,別過來。」
予霧死命揪著衣衫,盡可能地遮住身體的每一寸肌膚。他難道沒瞧見她……「衣衫不整」嗎?竟如此
罔顧男女間該有的分際與尊重!
「你是在跟我說話?」
海鬼讓放慢腳步,故意以手掏了掏耳朵,慢條斯理道:「你不是應該喊我『救命恩人』、『恩公』或
『大聖人』才對嗎?」
傲然地緩緩抬高下巴,予霧冷聲說道:「是『大聖人』就該知道非禮勿視的道理!」
「什麼非禮勿視,沒聽說過!」
「你……」這男人!予霧氣結,咬著唇,索性白話重申。「是『大聖人』就別過來!」
搖搖頭,海鬼讓黝黑俊挺的面容帶著些許捉弄。
「瞧見美人裸身,是聖人都難自禁呀!」說著,他已來到她面前,並大剌剌地跳上石岸,和她並肩而
坐。
「輕浮!」
予霧摟著衣物橫向移動,如見瘟神般和他保持距離。
海鬼讓不以為意,仍悠哉斜坐,單膝微弓,指著海面道:「說得好,『輕浮』是學習游水的入門,像
我們這種以海為生的人,個個都『輕浮』、能『輕浮』!」
這無賴的男人……
予霧在心裡更加確定這一點。她昂揚下巴,潛藏在體內的硬脾氣讓她決定不再搭理他,直到他識相離
開為止……
海鬼讓揚揚雙眉,故意將臉湊上前,和她眼睛對眼睛地說話。
「你生得很美,只可惜『表情』不好。」
他突然伸手輕摸她眼角漸愈的傷痕,予霧嚇一跳,直覺地向後要避開他的近觸,卻反而重心不穩,差
點從石巖另端摔出去。
「我知道你已經等不及要報答我,但好歹也顧慮一下自身的安危,摔傷了我很難向人交待——」
海鬼讓俐落地伸手抓住她的腳踝,企圖穩住她,但卻換來了前所未有的怒目相向。
「放手!」予霧生平第一次「咬牙切齒」地說話,並努力維持她該有的尊嚴。
因為他抓著她的腳,使她優美白晰的長腿整個露出白緞之外,一覽無遺。
「我現在放手你會摔下去。」他笑得理所當然。
「我情願摔死也強過被人辱沒清白——」
她真的火了,使勁要抽回她的腳,但卻被他握得死緊。在這一拉一扯之間,她不堪折騰的衣擺被撩得
更高,索性連另一條腿都露了出來。
「我說過了,你如果摔傷我很難向人交代。」
海鬼讓仍是一派賴死人不償命的笑容,不但沒有鬆手的打算,反而肆無忌憚地欣賞起她小巧白淨的腳
踝。
許是第一次和男人有如此親密的「接觸」,又或許是被他的眼神給惱的,予霧竟感覺一股莫名的熱氣
自她的雙頰開始延燒,並向下禍延頸項。
「幾日不見,你的臉色看起來倒是紅潤許多!」
海鬼讓毫不客氣地戳破她臉紅的事實。
予霧知道自己在氣力上絕對拚不過他,於是放棄掙扎,決定續用不理睬策略。她偏過頭,將視線移往
海面,擺明漠視他的存在。
見予霧連生氣都正經而認真,海鬼讓益發興起逗人的念頭——她的反應令人期待!
嘴角帶著慣有的淺笑,他單手從懷裡掏出一張手稿,迎風飄晃。
「這到底寫些什麼玩意兒……」他瞄了眼仍堅持不理他的予霧,故意朗聲頌道
「十年……生死……兩茫茫……啊!飛走了!」
「嘎?」
予霧驚跳了下,慌忙回過頭,即冷不防對上海鬼讓揶揄的笑眼,以及他手中揮動的手稿。
「為什麼故意嚇人?」她剛才真被嚇了一大跳,以為夏兒寫來的「江城子」真隨風飄進了海。
「終於願意跟我說話了?」他笑問,手中的紙卷像是「人質」似的被拿來當成談和的工具。
「拿來,那是我應得的。」她板起臉,不悅於他的捉弄。
「行,微笑一個就給你。」
「我為什麼要對你微笑?」而且她現在也不想對他笑。
「我說過了,你生得很美,只可惜『表情』不好,況且我千里迢迢才為你取來這張尚夏公主的親手筆
跡,難道不該換得一個和善的笑容?」
「這『江城子』原本就是你答應要給我的東西,沒資格再談條件。」
盯著予霧精緻姣好的五官面容,海鬼讓當然沒有瞧見他預期的笑容;他聳聳肩,出乎意料地不再堅持。
「算了,拿去吧!你都已經『君子一言,死馬難追』了,我還能說什麼?」他爽快交出手稿。
予霧露出一副「算你守信」的表情,正打算接過手稿時,才發現自己的腳仍被他攫著。
「你是不是該放手了?」她面無表情地提醒。
海鬼讓突然壞壞一笑,道:「行,微笑一個我就放。」
他根本是故意挑戰她的脾氣!
予霧咬著唇,被他的無賴行徑給徹底惹毛了,但她還是決定捺住滿腔怒火,以退為進。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騙我?!」她堅持道。「這樣吧!你先放開我,待我確定手稿真是出自夏兒之
手,自然會對你笑的。」
「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她故意強調,並順道糾正他先前的「錯誤」。
海鬼讓撫撫下巴,沉聲道:「你可知道曾經欺騙我『黑船之鬼』的人,都是何下場?」
「我從不欺騙人,你如此暗示未免太侮辱人。」她又火了。
「好,信你!」
二話不說,他突然爽快地放開她的腳踝,理所當然地斜躺在巖岸上,悠閒地吃起抱兒先前帶來的果子。
予霧趁海鬼讓分神之際,背著他快速披上衣服、系攏腰帶,接著便迫不及待攤開那份珍貴的手稿,望
向上頭還算娟秀的字跡。
真是夏兒寫的!
盯著卷紙上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跡,予霧不由得紅了眼眶,才短短數日,她已感覺十分遙遠。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嘖,聽起來就觸楣頭,你怎麼會叫
尚夏公主寫這麼個奇怪的文章?」
海鬼讓靠向予霧,順著她的視線看向手稿上的文字。
「這詞是蘇軾寫來悼念亡妻的,表達的是他對亡妻深切的懷念之情,不是什麼奇怪的文章,更不會觸
楣頭。」予霧皺眉解釋,可才一回頭,即險些觸及他貼近的面容。
予霧心一抽,連忙反射性向旁挪動,再度和他保持安全距離。
「我說這位叫蘇軾的仁兄實在沒用,自己的女人死了只會寫這種陰陽怪氣的文章,換作是我,誰敢讓
我的女人有個『萬一』,我海鬼讓直接殺了他來悼念,還比較實際些。」海鬼讓霸氣道,眼中有不可一世
的狂妄。
「人有生老病死,萬一是她自已生病去世的呢?」
「所以成為我的女人就要健健康康的,不能體弱多病。」他勾起嘴角,看著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莫
測高深。「像你,就太病弱蒼白了,該多曬曬太陽。」
「我健康與否,恐怕和你沒有關係吧!」予霧淡淡回應,況且她根本就「不想」也「不會」和他有任
何其它的瓜葛。
「話別說太早,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你和我就會有『特殊的關係』了。」
「不可能。」
予霧別過臉去,將注意力再度拉回到寫著「江城子」的手稿上;海鬼讓則打了一個大呵欠,故意露出
無趣至極的表情。
「不過就是一堆文字寫來寫去,有什麼好看的?」
「這篇文字是夏兒寫的,就是不一樣。」她指向中間的一排字。「你瞧這幾個字——」
他俯身湊上前,念道:「土滿面,發如雷……」
「它的原文應該是『塵滿面,鬢如霜』才對,可夏兒每次都會固定寫錯這兩個字,所以我才會相信你
不是拿假筆跡來誑騙我……」
「哈哈,原來尚夏公主的書也念得不怎麼好,竟還會寫錯字——」海鬼讓放聲朗笑,開始有種「惺惺
相借」的感覺。
「她不一樣,她可比你們用功多了。」
見海鬼讓肆無忌憚地取笑夏兒,予霧當然不會坐視不管,可他實在笑得太過囂張,令人生氣。
「咦?又板起臉來了?」海鬼讓挑高眉,想起他應得的「報酬」。「如果我沒記錯——你剛才不是答
應要笑給我看嗎?」
「抱歉,我的分已經被你剛才給笑完了。」她冷駁道。
聞言,海鬼讓笑得更放肆。「你打算賴帳?」
「只是陳述事實。」她現在已十分惱他,哪可能笑得出來?
「果然哪……果然……」他故意拉高語調,但笑不語。
她瞄了他一眼,道:「你想說什麼?請直說,不要欲言又止的。」他暖昧的態度令人不舒服。
「我說果然是君子一言,『死』馬都難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