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百密總有一疏,否則她也就不必這麼辛苦的替這男人張羅吃的。
她推開邵巡的房門,看見躺在床上的男人依舊未醒,忍不住微蹙顰眉,大哥離開前明明說他再半個時辰就會醒,都過那麼久了……會不會是大哥下手太重?
放下饅頭,她立刻推翻了這個想法,大哥出手的準度和力道一向拿捏得很有分寸,也許他只是餓過頭,體力差了點,才會昏那麼久。
尋尋捏了捏饅頭,幸好還不至於硬到難以下嚥,可是……單單這樣吃好像太渴了點。
她晃了晃桌上空空如也的茶壺,遂轉身回房取來自己房裡的茶水。
取水回來,才一進門,就看見那男子正要起身坐起。
「你醒啦?」她興致頗高地問,捧著茶壺直接走向床邊。 「肚子……啊!」可能是她太急著和他說話,沒注意到床前置鞋的小木階。
「餓……」所以一腳踢個正著。
「了……」接著整個人就立刻飛撲他的腿上。
「嗎……」終於很有毅力地把話問完了。
她高高舉起那壺「很寶貴」的茶水,一心三思只想著要護住它,打翻了她可沒臉再回去廚房裡要熱水。
項子忌驚奇地瞪著這一幕,他是感到餓了,但還不至於餓到要地冒著生命危險、十萬火急的「飛身」將東西送到床上來。
對自己出的糗,尋尋也困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怯怯地抬眼看他,發現他正同樣地盯著她看,眼中有一股難言的溫馨暖流。
一陣窒人的沈默,尋尋才意識到自己正以極難看的姿勢趴在他的腿上,一張臉頓時染得羞紅。
「對……對下起。」她連忙從他腿上跳開,紅著一張臉將茶壺安放在桌上,倒了一杯水,拿著一個饅頭又回到床邊。 「餓了吧?我只能拿到這個。」她強作鎮定,將饅頭遞到他面前。
他換穿大哥的一襲白衫後,更顯成熟穩重,深沈內斂,面對眼前如此俊朗偉岸的男子,尋尋不曉得自己到底在緊張什麼?他的眼神怎能在閃動溫情的同時,又存有最深沈的陰鬱呢?
項子忌舉手欲接過饅頭,才皺眉地發現他的手關節不能彎。
「大哥說你一定是太久沒動了,休息幾天就可以恢復。」
他面有疑惑地瞧瞧她、瞧瞧自己,又瞧瞧房間的陳設,最後拍拍床邊的位子示意她坐下,好像有話要對她說。
她索性大膽地坐在床邊,剝下一塊饅頭餵他吃,打算開始順便探一下這個人的來歷,她很好奇為什麼他會知道她的名字?
他含笑咀嚼著,伸手拂開她臉上的髮絲。 ;
尋尋心頭一驚,突然覺得對這個男人有種難言的熟悉感,而這個男人的表現也彷彿認識她很久了。
「妳……過得可好?」他柔聲問道。
尋尋點點頭,怔怔得說下出話來,他的問話有點奇怪。
「妳的氣色變得比較紅潤了。」 ?
她再次點頭,本來就挺紅潤的,只是……「變」?尋尋思索這個字的意思,他以前見過她?
「我從沒想過死後還可以再見到妳。」他沙啞道,嘴角的笑容變得有些苦澀。這房裡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異常的陌生,很多東西是他從未見過的,這裡就是所謂的死後世界?
尋尋不可置信地圓睜一雙美目,這個她就不能接受了,他這麼說豈不表示她也死了!
「妳別尋我開心了好下好?」她退後站了起來,雙手插腰,激動地說道:「我告訴你,你還沒死,是我和大哥辛辛苦苦把你從墓裡弄出來的。」
「沒死……」他喃喃自語,努力回想在墓裡的一切。
尋尋重新坐回床邊,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剛才好像反應太激烈了,她實在不應該對一個病人這麼凶。
思考了許久,他臉上閃現一份明白,隨即問她:「徐福是不是也聽說始皇駕崩的事,所以取消求取仙藥的計劃,帶妳們回來?」
完了!他可病得不輕,尋尋開始有些同情他了。
她湊上前將右手放在他額頭上,左手拿著饅頭以手背就著自己的額頭,試了許久,奇怪?又沒發燒,為什麼她老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拉下他額上的小手,緊緊用他的手掌包圍著,柔聲道:「回答我。」
她面頰紼紅地輕輕抽回手,又餵了他一口饅頭,認真地說道:「你應該再好好休息一下,我想你是認錯人了,我根本不認識什麼叫徐福的人,也下知道什麼求取仙藥的計劃……天呀!」
尋尋突然提高音量叫道,然後隨即怕吵醒人似地悄聲問道:「你說的該不會是那個為了怕死怕得要命的秦始皇,而帶了一堆童男童女去什麼蓬萊仙島求取仙藥的徐福吧?」
聽了她對秦始皇的批評,原本洩漏些許情感的眼神緩緩蒙上一層冰冷與警覺。
「妳……不是尋兒?」他沈聲問,變得有些冶漠。
對他態度的突然轉變,尋尋有股莫名的氣憤與失落感,他怎麼可以認定她是誰就要她是誰,認為她不是誰她就不該是誰,她又不是玩偶,任人取名。
「我當然是尋兒,我叫邵尋尋,尋兒是我的小名。」
她索性離開床邊,不明白自己突生的怒氣從何而來?
項子忌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她,一路跟著她的身形細細研究著。
她長得確實和尋兒很像,不,該說是一模一樣。但一經仔細看來,他又發現她們除了面容之外,在個性上根本就毫不相似。
他認識的尋兒一向講話輕聲細語,行事拘謹有禮,她不會同他這般大吼大叫、走路不會莽莽撞撞、更不會這樣肆無忌憚地對始皇不敬。
可是,他明明聽見她曾叫他「大哥」,尋兒一向是這麼喚他的,這中間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隱情嗎?她或許仍是他的尋兒,只是有什麼事讓她改變了。
他將目光栘向她胸前的環石,那是他妹妹項虞貞的,他認得。
「虞貞呢?她在哪兒?」
「誰是虞貞?我可不認識。」她的口氣不太好,心裡頗不是滋味。
「那麼,妳這塊環石打哪兒來的?虞貞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他急了,衝下床來想問個清楚,卻因身體的不聽使喚,整個人從床上跌下。
尋尋將饅頭放回桌上,急忙上前扶起他龐大的身軀,天!他可真重。
「你別激動啊!」她扶他重新坐回床上,順手撥去他一咱散亂的髮絲,看他急切的樣子,尋尋竟有些不捨。 「你應該是累了,才會語無倫次。」
他忘情地摟住她,使她一個不穩,便順勢撲進他寬闊的懷中。
「不不,我的意識很清楚,這麼多年了,妳的樣子依然沒變,妳是不是還在怨我當年無法保護妳?」
他渾身微微顫抖著,身體的熱力源源不絕,尋尋幾乎可以感受到他記憶深處傳來的痛,這個男人到底曾遇到什麼事?她確定他口中的尋兒並不是自己,但為何他就認定是她,她倆真長得那麼像?
「或者,是徐福說了些什麼?讓妳不敢認我?」
尋尋用力掙脫他的強力臂膀,離開他的懷抱。
徐福,徐福,又是徐福,她已經對這個人名失去了耐心。
「我不曉得你到底是怎麼了?我也不是你要找的尋兒,如果你只是要拿我窮開心,你也應該編個好一點的故事,不是扯出作古千年的人來。」她高聲喊道,心想她到底是撿回了怎樣的一個怪人?
「作古?千年?」他對她的話充滿了疑惑,也糊塗了,他已搞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死是活、在現實抑或是在虛境?不對勁,一切都不對勁了。
兩人都沒再開口講話,室內停滯著令人難以喘氣的沉重感。
直到後花園遠遠傳來小韻微急的呼叫,才將兩人從各自的思緒中喚醒。
「有……有人在找我了。」尋尋急急往門邊走去,逕自代代:「你行動不便,不要隨便走動,暫時別讓人看見你,我還會再來看你。」
伸手解開門閂時,她回頭問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項子忌。」他揚眉回答。
她點點頭,正要打開門,旋又突然折了回來,拿起桌上的饅頭塞進他手中。
「我知道你的手暫時還下能彎,但還是請你辛苦一點,自己想辦法吃了它吧!餓死就枉費我所花的工夫了。」說完才又急急出了房去。
她走後,項子忌定定地發現,這來去之間莽撞成性的小姐,和尋兒竟有個相同的共通點--她們都無法棄人於不顧,就算對方是個陌生人。
* * *
「邀古居」裡,兩個忙碌的人影。
一個忙著刺繡,一個忙著在旁遞茶水好生侍候著。
「渴下渴?要下要喝水?」
「不用,謝謝!」
靜默半晌,急切的聲音又問:「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
「三天繡出一床鴛鴦被,我可不能休息。」
尋尋放下茶杯,伸手環抱住正忙著刺繡的小韻,在她臉頰印了一記響吻,全沒個主子樣,笑道:「別生氣嘛!我們倆可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好姊妹,我不靠妳靠誰?而且我跟娘說大概再三天就可以完成了,妳也不想害我被阿爹拆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