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已笑岔了氣的馬長生追上前抓住他,正想再調侃安小駒一、兩句時,卻猛 地對上一雙帶有慍色的眸子。「你……在生氣?」他驚問,以為自己眼花了。
淡淡掃了他一眼,東方高不作任何回應地繼續舉步向前。
「你真的在生氣?!」馬長生不怕死地又追了上去。東方喬冷漠的表情他見多了,但可 從沒見過現在這一種。
這……太耐人尋味了!
「我沒生氣。」冷沉的嗓音壓抑住所有的情緒。
「你有,我看得出來。」馬長生堅持道,相知多年他不會連這點都看不出來。
停下腳步,東方喬沉著臉,對身後緊追不捨的好友說道:「那你看得出來我現在想揍人 嗎?」
「揍人?你想揍誰?我幫你!」馬長生眼睛一亮,如果這個人就是造成東方喬不悅的原 因……
「揍任何一個企圖打擾我清靜的人。」明白宣告完畢,東方喬沒再給馬長生任何回話的 機會,現在他只想找個地方圖個清靜。
看著迅速消失眼前的身影,馬長生搔搔大鬍子,心裡又驚又訝,到底是誰讓他這位冷靜 自持的哥兒們「心情惡劣」到會出口「威脅」人?
忽地,他想起之前騎馬「落荒而逃」的那位「貴客」……
難道她終於也把他惹毛了?
※※※
懷著紊亂的心情回堡,安小駒藏在被窩裡,整整關了自己一個白天。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無臉見人」!
先是見到他說不出話來,後來又跌到他懷裡,最後索性……
天,事情怎會演變成這樣?!
羞愧地拉起棉被蒙住臉,先前那種頭昏腦脹、心跳加速的感覺再度出現。
照理而言,被一個不是夫婿的男人給親了,她就算沒有伸手打他,最起碼也該推開他才 對呀!可是……她竟然因為身體「不由自主」的反應,不但壓根兒沒這念頭,相反地,她甚 至還被這種熱烈的感覺給深深吸引住……
哦,她真的是不知羞呵!
翻了個身,一陣 簌聲引起她的注意,安小駒坐起身,從懷裡抽出一張前晚所擬定、但 完全沒機會派上用場的談判稿。
唉,現在怎麼辦呢?她已經「沒臉」再上「震遠鏢局」了,難道她真要就此放棄那四百 年難得一見的上好良駒嗎?
為了思索這惱人的問題,安小駒又在被窩裡悶了一個時辰。
期間,廚房的嬤嬤曾兩度前來請她去用晚膳,但她都不為所動,直到鐵伯親自前來「關 照」,並使出他纏人的絕活,才終於使安小駒離開被窩,無奈地跟著他去前廳用膳。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鐵伯像個老媽子似地關心道,並上下打量她是否有哪裡不對勁 的地方。
「沒。」安小駒低著頭,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可是我聽說你一天都沒吃東西。」
「不餓嘛!」她走進前廳,看見其它三老已就位,正等待著她。
「怎麼了?為什麼把自己關在房裡?」安小駒於位子坐下時,金伯開口問道。
「困,想睡。」她的回答仍簡短。沒辦法,誰叫她的舌頭和牙齒仍隱隱作痛。
「覺睡飽了,飯也要吃才行啊!」老二銀伯招呼著,挾了塊肉到她碗裡。「來,吃飯、 吃飯!」
安小駒起箸用餐,可才咬了一口肉,嘴裡即傳來一陣痛。「喔……」
「怎麼了?咬到舌了?」四位老伯同時放下筷子,狀似緊張。
「嗯。」她模稜兩可地點頭,沒承認這傷是早上就有的。
「你小心點嘛!」鐵伯挾了青菜放進她碗裡。「來,吃點軟的。」
沉默地扒著飯,安小駒沒再開口,其它四老則一邊用餐、一邊開始討論數日後將運馬前 往馬市交易的細節。
半晌,當他們決定聽聽她的意見時,才發現她的思緒老早就飄遠了。
「小駒兒,你今兒個怎麼老是魂不守舍的?」鐵伯擔心道,他才一天去幫忙辦事沒看著 她,怎麼她就怪怪的?
「嗯……想事情。」想她自己何以會對那個冰塊臉出現「反常」的感覺。
「你是不是又在想那匹不祥的馬了?」銀伯粗聲粗氣道。「我勸你別再想了,再想下去人都要變得怪裡怪氣的,小心被它搞得中邪。」
聞言,安小駒好似有所領悟地愣愣說道:「說得也是……我好像……真的中邪了……」
「什麼?!」四人同時驚道。
「小駒兒,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啊!」鐵伯甚至緊張地站了起來。
放下碗筷,她突然一臉正經,問:「您們有沒有對一個人產生感覺的經驗?」
「產生感覺?」四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她何以會蹦出這種怪問題。
「這個嘛……當然是有的……」銀伯率先跳出來企圖解答她的疑惑。「像我就常對人產生『討厭』的感覺,譬如『天岳莊』的……」
「不是那種感覺啦!」安小駒急忙澄清。她來回看著四位老人,鼓起勇氣說道。「我是指……我的身體會對一個男人產生『反應』。」
「什麼!」四老同時驚吼道,這下四個老伯全都站起來了。幸好他們的牙齒本就所剩下 多,否則難保不會驚訝得全掉光。
「你、你……是說『身體』?」鐵伯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安小駒偏著頭,神情十分認真。「我也不確定……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吧!總之,就 是會全身發熱……」
「全身發熱?」銀伯伸手撫上她的額頭。「會不會是受涼了?」
「還會心跳加快。」她又補充。
「你是不是前晚沒睡好?」向來沈穩的金伯也擔心道。「有時候睡眠不足也會如此。」
「但為什麼這些症狀只有在面對『那個人』時才會出現呢?」她真的不懂。
「這……」一片啞然。
「我甚至還緊張到說話會打結……」她歎口氣,有些自言自語。「我覺得自己好像真的中邪了,不然怎麼會變得這麼奇怪?」
「你說的『那個人』是指誰?」向來冷靜少言的銅伯也開口了,其它三人則屏氣凝神地 等待回答。
「他……」安小駒頓住,掃視了眾人才道:「算了,反正說了你們也不認識,」事實上 ,連她也不算真的認識他。
「不會的,鐵伯認識的人可多了,你說了我一定知道。」
聳聳肩,安小駒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因為她已知道從四老身上是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答 案了。
「我吃飽了,先回房,您們慢慢用。」
她機敏地起身告退,可前腳才剛跨出門,身後即爆出一聲鬼叫。
「中邪了,真的中邪了!」銀伯激動道。「我就說別捕那匹馬,現在可好了,你們說怎 麼辦?」
「依我看她可能是心裡有喜歡的人了。」老三銅伯大膽推測,其它三人聞言立刻圍 攏過來。
「這怎麼可能?除了堡內的人,小駒兒根本很少和外界的人接觸啊!」銀伯直覺這可能 性不高。
「不,經三哥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很有可能。」鐵伯持贊同意見。「想想她剛才形容的 感覺,分明就跟當年我見到我家娘子是一模一樣的。」四兄弟中,他畢竟是唯一成過親的 ,所以倒是可以瞭解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除了堡裡的人之外,小駒兒最近這幾天有去過哪裡,或見過什麼人嗎?」
老大金伯鄭重地詢問鐵伯,既然他負責照料安小駒的日常作息,這事兒自然是最清楚不 過的。
鐵伯搔搔頭。「她沒去哪裡呀!除了震遠……啊!」他怔住,連忙住嘴。
糟,說溜嘴了。
「你說她去『震遠鏢局』?」金伯神色一凜。「她去做什麼?」
「哎喲,還不是為了那匹馬!」銀伯心直口快道,這才突然想起昨晚自己也有一份的「 豐功偉業」。
「馬?這和『震遠鏢局』有什麼關係?」銅伯不解。
「這……你們問四弟,他最清楚不過了。」銀伯迅速將爛攤子丟給鐵伯,卻換來後者一記大白眼。
「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還不快從實招來!」老大金伯火了。
鐵伯縮了縮脖於。他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兩件事:一是怕小駒兒受委屈,再來就是大哥的怒氣了……
唉,為什麼他現在非得頂著大哥的怒氣報告小駒兒「受委屈」的經過呢?
真是命苦啊!
第五章
大唐子民幾乎人人騎馬,也人人需要馬。
不但皇帝官員要騎馬、仕女出遊要騎馬,就連一般市井小民的日常生活都缺少不了馬。 若問大庸國裡,除了人之外,什麼動物最多、最尊貴?
相信答案只會有一個,那就是馬。
人們愛馬,所以養馬、買馬、騎馬,同時也在各方面發展眾多以馬為主的行業;當然, 發達的養馬業造成騎馬風尚的普及,但也由於各行各業對馬的強大需求,更直接刺激馬業的 蓬勃發展。
因此,歷來無論是官方或民間的馬市,總是胡漢人潮不斷,交易活絡,熱鬧非凡,甚至 連皇帝都會派人親至馬市選購良駒,以充實御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