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者多勞,誰教你人緣這麼好呢?」
啊!我、想、尖、叫!
才不是人緣好呢,這叫勞碌命。
勞、碌、命!
回到房間,我書包往床上一扔,換下一身制服,從衣櫥裡挑出一件灰白色棉質長褲、一件桃紅色棉質細肩帶背心、一件白色棉質連帽外套美國棉協會應該找我當代言人,對吧)。打扮整齊,拿出放在書桌底層抽屜的一小袋CD,又跑到老爸房間搜刮了老爸皮夾裡的一些銀子和車鑰匙。
一切就緒。我已準備出門充當伴遊女郎。
「爸,我要出門嘍。」我探頭進浴室說。
老爸仍舊陶然地晶酒兼泡澡,只有音樂從濱崎步的換成五月天的「軋車」。
「去吧,路上小心。」老爸趕蒼蠅似的揮揮手,巴不得我趕緊出門別再煩他。
老爸口中的「茶行」距離我家只有三棟建築物。
不過雖說是「茶行」,它裡頭也的確擺了一些好茶葉,但它是不賣茶的。都說了黑街儘是特別行業,當然多的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店。店面只是障跟法,做壞事總不好太聲張。開茶行,不賣茶,「茶行」的主要功能是:堂口聚會場所,義雲幫鏡堂的黑街根據地。
鏡堂現任堂主多年前是我老爸的小跟班;副堂主多年前是受我老爸濟助的小孤兒(老爸當年為了救石康維而勞心勞力之後,深獲啟發,開始長期捐款撫養特定貧苦家庭的兒童。受人點滴,湧泉以報,雖不指望小孩長大為他效力,但至少有備無患,世上少個敵人也好。當然另一個重要原因是,老爸童年的遭遇使然。老爸不希望問題家庭的小孩長大也變成社會問題)。鏡堂和我爸的關係可想而知。我平日就不時窩在茶行泡茶打電腦,像是家裡一樣自在。
茶行是一棟二樓高的老建築。黑街的建築物最高也不超過四樓,樓齡至少都有三、四十年,內部一再重新裝潢得相當現代華麗,外觀卻數十年如一日。不是不想徹底拆除改建,而是不能,因為整條街的產權另有其人,義雲幫只能用,不能動。
我跨進茶行大門,一眼就瞧見那位蜷在沙發上抱膝看電視的MOMO小姐。她非常違背本性,不看電影頻道、不看卡通,一臉既茫然又專注的矛盾神情死命盯著某頻道播出的純台語發音的無字幕連續劇。
看她這樣子,我忍住笑意,道:「你還是轉台吧。」
MOMO轉頭看了一我一眼,可憐兮兮的說:「台語真的很難懂,我看了半小時還是跟不上演員說話的速度,腦袋來不及翻譯呀。」
我哈哈大笑。今天總算碰見一個心情比我糟的人。啦啦啦,真好。「那就不要看啊!」我一屁股坐到她身邊,說著風涼話。
「我想學台語嘛廠MOMO目不轉睛看著電視畫面。
「沒出息。」我嘲笑,「大貓都沒拚命學英文了,你又何必那麼努力練台語?」
大貓和MOMO是極離奇的一對。MOMO的爸是香港人,媽媽是台灣人,香港出生,美國長大,英語說得比粵語流利,粵語講得比國語好。大貓和MOMO表姐是好朋友。MOMO的表姐其實有一點喜歡大貓,卻明白自己不想當大貓女友,那太累了!表姐嫉妒大貓能遊戲人間,於是突發奇想,想設計陷害大貓愛上她古靈精怪的表妹MOMO。MOMO是數學資優生,腦子動得
快,鬼點子也多,於是表姐也不管表妹未成年,四年前十四歲的MOMO返台省親時,表姐丟給MOMO這個挑戰,介紹當時二十二歲的大貓與MOMO相識。MOMO是滿漂亮沒錯,可大貓沒色慾薰心到對小妹妹出手的程。MOMO不氣餒,回美國後勤練中文,一天寄一封長長的e-mail給大貓;大貓本來也沒想回信,後來看MOMO詼諧逗趣的生活點滴看出興味來,慢慢開始魚雁往返……然後,不小心弄假成真!原本只是玩玩遊戲的兩人,不慎玩出真感情。
礙於MOMO仍只是美國高中生,兩人現在只能等寒暑假才能在台相會。苦命鴛鴦。
MOMO一回台灣就常往黑街跑。黑街的「母語」是台語,幾乎每個人都講。MOMO有很大的挫折感,國語都不甚了了,何況台語呢?鴨子聽雷。為了更深入大貓的生活,MOMO矢志學好台語。可惜,每次才有一點進展,MOMO的假期就結束了;一回美國,四、五個月後再來台灣,先前學的都忘光,又得重頭學起。苦情女MOMO。
MOMO齜牙咧嘴朝我扮了個鬼臉,「不要挑撥離間。」
我逕自抓起遙控器幫她轉台,跳、跳、跳,嗯,卡通不錯,「這個比較適合你。」
「唉喲,你幹嘛亂轉啦?MOMO想搶回遙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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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給她遙控器,而是塞給她一小袋我從家裡帶出來的CD,「哪,送你。」
』這是什麼?"MOMO滿臉好奇的打開袋子。
「台語歌曲CD。」我說,「袋子裡頭的寶貝可是我特地去唱片行為你精挑細選的。」
「我又聽不懂。」MOMO一臉問號。
「你回美國之後可以哼哼唱唱,學習效果比較好,也不容易忘。歌詞都滿生活化,又有歌詞可看。不懂的也可以問你媽咪,總比你現在在這裡看一頭霧水的連續劇來得好。」「嘩!」MOMO既高興又感動的抱住我,「盈盈真是個貼心的大好人。」
MOMO滿含興趣的翻看著我送給她的CD。
我瞥見前面玻璃長几上的一本超厚數學題庫,順手拿起來
翻了翻,「作業寫完了?」
「寫完啦!」MOMO得意的比出勝利V手勢,「全寫完啦!」
「有什麼好得意的?」哉恥笑她,「你的邏輯運算能力有瑕疵。」指的不是好的解題功力。
MOMO是數學資優生,這個暑假她應該參加美國某個為期兩周的數學資優夏令營,但她一心想來台灣,只得與她的數學指導教授討價還價,最後以三百題題庫成交。十四天的資優夏令營換三百題高難度數學題型,我嚴重懷疑她的數學程度。
MOMO沒說什麼,一臉甘之如飴的甜笑。
「作業寫完,你可以回美國了。」我說,「你們學校也該開學了吧?」
「下星期。」MOMO說,「我下星期走。」
「是嗎?」
這些日子以來,我已經稍能摸出MOMO的思路軌跡。她愈強調她下星期走,我愈篤定她會在本週末以前離開台灣。
MOMO一臉心事被猜中狀,吐吐舌頭,笑而不答。
她不想對大貓說再見。
我識趣的移轉話題:「你家那隻大貓呢?死哪兒去了?」
大貓也真是奇怪,他又不是鏡堂人,卻老是把女朋友往鏡堂丟,自己跑出去逍遙,簡直把鏡堂當托兒所嘛。
不過也難怪啦!鏡堂環境確實比水堂單純許多,還有我這個閒人可充任保姆嘛。哼!
「莫宰羊。」MOMO操著生硬的台語。聳聳肩,「流落街頭吧,我想。」
我對她的回答感到匪夷所思。「你要不要和大貓一起去看一下精神科?我覺得你們病得挺嚴重。平時分隔兩地拚命寫電子郵件;現在好不容易有假期能小聚,卻又經常各玩各的。你們這一對的怪異程度不亞於我爸媽。」
MOMO老神在在的吟起詩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不錯嘛!國文有進步。」
「哪裡、哪裡。是家母調教有方。」
「哼!」我說,「我等著看你們這般遠距戀愛能維持到幾時!
「哦喔,好酸喔。」MOMO的鼻子像狗似嗅了嗅。「沒人愛真是寂寞喲!」 「……我看你晚上好像不太想去逛夜市了哦?」
「嘿,不能混為一談。」MOMO深怕我真的把威脅付諸實行,連忙站起身來拽著我的手臂。「走、走、走,逛夜市嘍!」
有人說我的開車方式很驚悚。謠言嘛,真是!
我以時速八十拐進黑街,一手掌控方向盤,一手摸索出前座置物廂裡的車庫遙控器,在距離我家一百公尺遠按下車庫鐵卷門開關,「轟」一聲,鐵卷門緩緩上升,站在我家一樓車庫前的幾個人嚇了一跳,隨即很有經驗地各自閃開,幾乎是同時,他們前腳一跳開,我已駛到家門口,方向盤猛一轉,車身立即鑽進車庫,安全上壘,得分!
一氣呵成,利落完美。哪有驚悚呀,謠言嘛,真是!
我心情愉悅的收拾今晚的戰利品,下車,走出車庫,手握遙控器隨意向後一按,「轟」,電動鐵卷門緩緩下降。
「去收個驚吧。」看著那幾個剛躲過車下亡魂惡運而驚魂未定的年輕鏡堂人,我好心(?)的建議道。
「沒人告訴過你,你開的是BWW嗎?」我背後傳來一個懶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