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我一邊擤鼻涕,一邊胡亂點頭敷衍,「大功告成,你可以功成身退了。」
哎呀呀,感冒症狀沒有絲毫減輕。慘的是,我發現自己又做了蠢事——藥放在家裡忘了帶出來。天字第一號大蠢蛋!早上排那麼久的隊去看病,看完醫生拿了藥,結果現在一天都快過完了,我的藥卻連一包都尚未人口,難怪病不會好。
「喂,別急著趕人嘛。」霍游雲摟著我的肩,一副哥倆好模樣。」我有小秘密要告訴你喔。」
「什麼小秘密?」怪噁心的。我懶得提醒霍游雲和我保持距離,萬一他被我的感冒病毒傳染,算他活該。
「你知不知道,溫雪受傷;罪魁禍首是你?」
「我?」栽贓也不是這等栽法!我等著霍游雲解釋。「是啊,」霍游雲說,「我們是在濱海公路發生意外,但我們為什麼會在濱海公路上?因為阿真心情不好,我們陪他去散心;那阿真心情為什麼不好?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我怎麼會知道!」怎麼又扯到石狩真!
「你不知道?」霍游雲說:「那我問你,上星期六他姐姐的婚宴上,你和他碰了面,他也發現了你的真實身份,對不對?」
「對。」我不甘願地答。什麼真實身份嘛,我又不是諜報工作人員!
「他就是因為這樣才心情不好。星期天我去找他,他見到我的第一句就是『你早就知道她是誰?』好吧,我想他指的『她』就是你,所以我老實答了:對,我早就知道。』結果你知道當時他臉上的表情有多難過嗎?」
「有什麼好難過的?」我嘴巴仍逞強著,其實心裡最柔軟的部位早就被霍的話給刺了一下。
「假如你一直很喜歡一個男孩子,可是那個男孩卻拚命躲著你,直到有一天你赫然發現心儀的男孩就住你家隔壁,近在咫尺,你卻從沒發覺,只因為他不想讓你知道。這樣,你不會難過嗎?」
「……」我說:「你的假設的前提錯了,石狩真並沒有『一直很喜歡』我。」
「笨蛋!錯的是你。」霍游雲啐道。「是你的假設前提錯了。你一直假設阿真是個人面獸心的大壞蛋,所以你每次見到他就躲得遠遠的,不給他任何機會。」一針見血。
我愣了一下。是這樣嗎?好,也許我的假設前提真的錯了,我不該把小時候先人為主的壞印象當成標籤貼在長大的石狩真身上,但我不太能接受霍的另一個說法。
石狩真喜歡我?騙人!他為什麼會喜歡我?學校美女如雲,他沒道理反而看上不夠出色的我。再說,假如他真如霍所說的從以前就喜歡我,那麼這些年來,他身邊的女伴為何一個換過一個?心裡想著一個,懷裡抱著的又是另外一個,這在男生眼裡稀鬆平常,但我無法接受這樣的愛情一如果石狩真真的喜歡我的話。
「哎呀,你別胡扯了,我不想聽。」我走到門邊看著霍游雲,明顯對他下達逐客令。
「好、好。」霍游雲無奈地說:「那我再告訴你最後一件事。今 天發生意外之後,阿真很自責,幾乎都不開口說話,直到你出現,他才面露喜色。你應該也發現剛剛他的心情變得很好吧?都是因為你。」
我不發一語,將霍推出門外,合上門板。杜絕霍再用「邪言異說」蠱惑我。
生病加上忙了一天,我應當很累。事實上,我確實很累沒錯, 但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怎麼也睡不著。也許是認床吧。
本來只是想到落地窗前透透氣,眼睛餘光卻意外發現隔壁陽台上也有一個失眠男人。
石狩真坐在籐椅上看著夜空。天空沒有月亮,星星卻不少。應該是因為半山腰光害較少,所以看得見較多星星,星星也比較亮。
他一個人坐在那裡,側影看起來很落寞,有一種沉靜蕭索的氣息,很像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文藝青年(不過我想在這種時刻、地點,不論誰坐在那兒都會很像吧?)。他這個樣子完完全全迥異於以前我所認知的石狩真,那個在我眼裡只會好鬥逞勇和玩弄女人心的浪子。
我無法解釋自己接下來的行為,只能說是鬼迷心竅吧,因為我竟打開落地窗,走到陽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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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著?」我倚在欄杆上看星星,不敢看他。
我一定是瘋了。我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明日下、山後一定得上精神科求診。
還好兩個房間的陽台並不相連,我無須擔心自己的一時沖 動會搶救什麼不可收拾的後果。
「啊……你……」石狩真的語氣驚喜中混合了困惑。「生病了,不要在陽台上吹風。」
想不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如此溫柔。我的臉又熱燙了起來,跟感冒發燒無關。他話裡赤裸裸的關懷令我心悸。這個人……應該不是石狩真吧?我想他可能只是一個石狩真的複製人吧,一個基因、長相和石狩真完全相同,但行為和思考模式卻大相逕庭的複製人。科學家說複製人的缺點就在於軀體相同,思想卻可能完全不同。這項「缺點」發生在這個「長得像石狩真的複製人」身上卻變成了優點。他好溫柔,一點都不像那個恣意妄為的石狩真。好棒的複製人。
哦…」·我想我真的快瘋了。
「我不覺得冷。」我雙手撫著發燙的臉頰。事實上,我現在覺得很熱。
「來,拿去穿上。」
我回身一看,石狩真脫下身上的外套,隔著不相連的陽台,把他的黑色外套遞到我的陽台欄杆上。
我怔忡躊躇,思考。
目前這種情形只有兩種可能:一,他真的是複製人;二,我在做夢。我無法判斷何者為真。或許二者皆為真也說不定。
管他的,反正情況已不真實到了極點,索性就讓事情繼續夢幻下去。我取了他的外套穿上,暖暖的,他的體溫正包圍覆蓋著我的身體。
「謝謝。」我一改平時畏縮的態度,看著石狩真的眼睛說。既然是在做夢,那麼明天醒來我就會發現一切都是泡沫幻影。大膽一點又何妨,夢醒將不留痕跡。
石狩真先是有點吃驚,訝異於我的態度轉變;隨後便露出一種類似欣慰的笑容,「不客氣。」
我和他便面對面地站在各自的陽台欄杆前聊天;兩個房間的陽台相距僅一臂之遙,其實很近。
「你不是很怕我嗎?」石狩真自嘲地說。
我低著頭,手指在欄杆上調皮地彈跳躍動,微微地搖搖頭作為回答。一切都是夢啊,一個在夢裡對我慇勤體貼的男人有什麼可怕的?
「你今天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棋子告訴我的。」
「棋子?」
「對啁。她先是告訴我你有麻煩,後來又給了我一個地址,我就找到這裡來啦。」我抬起臉,對著他綻出一抹笑。
石狩真眼裡進現亮彩,像是乍然見到令他驚艷心動的事物,忘了言語。
我畢竟還是女孩子。雖然這是夢,但是一個夢裡的男人用動情的眼神凝視著我,我不可能沒有感覺。怦然心動。只好轉過身,背靠在欄杆上,眼不見為淨。
一陣沉默。
「你有撥電話回家嗎?」我轉移話題。
「沒有。」
「你爸爸會擔心。」
哦,好像不對,複製人的「爸爸」應該是科學家吧?
「不要談他,好不好?」石狩真的聲音降低了些許溫度。
好吧,不談就不談。不知可憐的大貓現在可否歇息了?苦命貓,我救不了你,別怨我。
石狩真與他父親的關係似乎比我想像中更糟。
唉,人家的家務事,我最好別插手。
我覺得有點無聊,便坐在欄杆上,依舊背著對石狩真,雙手向後抓著欄杆支撐重心,雙腳則懸空晃來蕩去。
「……你爸為什麼幫你取小名『盈盈』?」石狩真突然問。
「哦,這個啊。」我側轉身子,看著石狩真,「你看過『笑傲江湖』吧?」
「任盈盈?」石狩真機智反應不錯。
「聰明!」我說,「我爸有失心瘋,他最愛令狐沖。他想既然生不出個令狐衝來,不如就生個任盈盈,將來自然會有個令狐沖當他女婿。」
「那你找到你的令狐沖了嗎?」
「我……啊!」不知道是因為腳晃得太厲害或側轉身子造成重心不平衡,總之,我的手一滑,整個人重心不穩向後墜——
結果,下一秒鐘,我的上半身已被石狩真安穩地緊摟在懷裡,止住跌勢,虛驚一場,但我也因此陷入一種詭異的處境中,下半身雙腳還勾住自己房間的陽台欄杆,上半身卻橫越兩個陽台的間距,半仰躺在石狩真的臂彎。
我們的姿勢太親密了。從我的角度只能看見繁星點點的墨藍色夜空和石狩真黑亮的眸心。石狩真一眨不眨地注視我,我的耳畔聽見彼此的呼喚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