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受傷?」我一顆心吊得老高。
「哼,我也想知道受傷的是誰,可是我又不是目擊者。」
「他們到底去哪兒了?」我這個問題是說給自己聽的,因為問了也是白問。
「你這個問題已經有人問過了。剛才在你之前,老大打了今天第九十六通電話問相同的問題。」大貓的聲音隱含崩潰前兆,「我也答了第九十六次相同的『不知道』。你們到底想怎樣?」沒、沒。」我無意逼瘋一隻貓。「不急、不急,你慢慢找,沒人怪你。」
「哼哼。」大貓的情緒略微平撫下來。「你現在人在家裡?」
「嗯。」我用鼻腔哼出濃重的鼻音。
「還待在家裡!你不會出來幫我嗎?!」
「我?」這隻大貓未免太得寸進尺,「你聾了嗎?聽不出來我感冒?」
「噴,小事啦。」「小你個頭!」我不悅地說,「我和他們又不熟,
怎麼知道要去哪裡找他們……啊!」
我腦袋裡靈光乍現,一道訊息忽然浮出混沌的腦海。
「怎麼了?」大貓緊張地問。
我集中精神思考了一下。嗯……應該沒錯。
「沒什麼。」我決定了。「我現在就出去幫你找人。」
「你是不是有什麼線索?」
「是啊,但是我不想告訴你。」我乾脆利落地說。
這隻貓欠教訓!誰叫他剛剛講那麼無情的話,就讓他繼續像只無頭蒼蠅四頭亂竄吧!而且,我和大貓也還有一筆帳未清(這傢伙在石狩愛婚禮上是如何陷害我的,我可是記憶猶新哪)。新仇加舊恨,嘿嘿,大貓啊,您自個兒多珍重吧。
「喂喂喂!」
「bye。」我冷漠地切斷大貓的哀嚎。
找人要緊。
夜深了。我在半山腰的別墅區兜來轉去快一個小時,卻怎麼也找不到正確目標,漸感心浮氣躁。都怪棋子!
我足足浪費一下午的光陰去詢問石狩真的行蹤,最後才猛然發現答案早就在我手上。哎喲!下午遇到棋子那時,我沒問,棋子卻已給了解答。那一長串地址不正是指明石狩真的落腳處?手上握著答案找答案,我真是笨哪!
更笨的事還在後頭。當我解開那個根本不存在的謎題之後,立即循著棋子的指示出發,離開市區來到郊外,繞了半天卻找不到正確位置,因為我忘了詳細的門牌號碼。嗚……地址念那麼快幹啥?棋子,都是你害的!
天黑夜涼,我幹嘛要逗留在這種專給有錢人和孤魂野鬼住的荒山野嶺呢?自找罪受!又餓又累,感冒又沒好,我停下車,趴在方向盤上,禁不住委屈地落下淚來。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感覺一道刺眼的車燈迎面而來。我沒抬頭(依舊在為自己的倒霉遭遇遭遇自憐);接著是一連串的「感覺」——一輛車飛速擦身而過,隔了兩秒,車子緊急煞車,隔了兩秒,車子倒退回來,隔了一秒——
「你怎麼會在這裡?」一道熟悉的嗓音。
霍游雲!
我錯愕地抬起臉來,愣愣地向左轉。我的車身旁邊是一輛銀灰色豐田,駕駛座上是霍游雲,後座是羅妙和——石狩真!我錯愕地看著他們;他們錯愕地看著我。
「你怎麼了?」在我發愣的當兒,石狩真已下了車,來到我的車門旁,彎腰俯身看著我,眼裡滿是憂慮。
我怎麼了?我回過神來,右手無意識地撫上臉頰,觸到未干的淚痕,才恍然大悟。「沒什麼。」我的臉倏地發燙,連忙以抽取面紙擦眼淚的動作來掩飾羞窘。
」你感冒了?」石狩真的眼睛還是直勾勾地盯著我。
「嗯。」要命!在他的注視下,我幾乎手足無措。
一整天下來,總算有人主動關心我的身體不適。但,為什麼是他?
」去看醫生了沒?」
我還沒開口,已有人不甘寂寞搶了話:「喂,你們兩個不要這麼旁若無人好不好?」霍游雲涼涼地揶揄著。
「這裡是公眾場所,你們這樣子……不太好吧?」羅妙也來湊熱鬧。
我又是一窘,尷尬得說不出話。
石狩真回頭冷冷看了他們兩個一眼,才又對我說:「你是專程來找我們的嗎?」
「嗯。」除了點頭,我還能怎樣?
「好。那阿真你先上車。」霍游雲發話指揮。
石狩真顯然明白霍游雲的意思,便對我交代:「你等一下就跟著我們的車子走。有話待會兒再談。」說完便回到銀灰色豐田上。
別無選擇。我聽話地掉轉車頭,跟著他們走;駛沒多遠,來到一棟歐式風格的洋房前,羅妙下車去開啟黑色鐵門,霍游雲將車駛入其內,我緊跟在後。別墅正門前的腹地很小,只有一條短短的碎石步道和左右各一小塊草地。霍游雲把車停在右邊草坪上,我只好人境隨俗將車停在左邊草坪(唉,可憐的小草)。
「這是誰的房子?」進屋時,我拉了拉霍游雲的衣角,悄聲問。
「本來是羅妙他外公蓋的,但房子還沒蓋好,他就死了。後來房子蓋好沒多久,羅妙的外婆也走了。現在房子是羅妙母親的。」霍游雲懷裡揣著一大袋雜物,一邊替我解惑,一邊吆喝走在前頭的石狩真:「阿真,你手上那兩包要放冰箱。」
「知道。」石狩真頭也不回地答。
走在最前面的羅妙正忙著打開屋裡各處電源開關。
走在最後面的我則順手關上門,好奇地打量這棟「凶宅」(按照霍游雲的說法)。
「來,坐這兒。」霍游雲把手上那袋雜貨往客廳長桌一放,便招呼我入座。「喏,請你吃乖乖。」他從袋裡掏出一包乖乖遞給我。
我看了一眼之後,又塞回給霍游雲,「我不喜歡五香,哉要吃奶油椰子。」然後,我選擇在他身邊落坐。
霍游雲啼笑皆非,「你還挑口味啊?」
「那,五香給我。」羅妙踅回客廳,在霍游雲對面坐下,接收了那包五香乖乖。
「你媽呢?」我問羅妙。屋裡冷清清,莫非羅妙的媽也被這屋子給克了?
「人在大陸。」羅妙攤在沙發上吃乖乖。
真好玩!原來大男生也還保有吃乖乖的童心呀,出乎我的意料。
「沒有奶油椰子。巧克力口味好不好?」霍游雲在袋中搜了老半天,才亮出一包巧克力乖乖。
「好吧,我將就將就。」
「難伺候。」霍游雲笑著往我頭上敲了一記。
「喂,你到底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太神奇了吧?」羅妙問。
「高人指點。」我蜷縮在沙發,一邊答話,一邊努力打開乖乖的包裝袋。
懸在心上的大石頭落地後,心情格外輕鬆。外界傳言生死未卜的四個人,我已經找到其中三個(都還生龍活虎的活著),而且照這種情形看來,至今未露面的那一個應該也無大礙(否則他們哪有心情在這兒和我吃乖乖?)
「哪個高人?」霍游雲饒富興趣。
「重點不是這個吧?」我歪著頭斜睨霍游雲,「重點是,你們為什麼要跑到這裡來?」
霍游雲本欲開口,頓了一下,卻又閉上嘴,眼睛看著我身後的某一點,嘴角彎了起來。
我疑惑地回過頭。
石狩真從廚房走了出來,手上端了一大杯溫開水。「給你。」
「哦,謝謝。」我慌亂地接下水杯,眼睛不敢看他。
「溫開水喲。」霍游雲用無比羨慕的口吻道,彷彿我這杯溫開水價值連城似的。
「當心被揍。」羅妙好意警告。
石狩真坐到羅妙身旁,也就是我的正對面。不過大概是怕我尷尬,他倒是沒再專注地盯著我看。
「你們知不知道現在全世界都在找你們?」我啜飲著溫開水。
「喔。」霍游雲掏掏耳朵,作思考狀,「好像有聽說過 「就讓他們找吧。」羅妙滿不在乎。
我歎了口氣,「你們跟家裡聯絡過了沒?不怕家人擔心嗎?」
「無所謂。」霍游雲伸手掠食我的乖乖,「羅妙家只剩舅舅還『根留台灣』;他舅舅就住在隔壁。」霍游雲指了指隔壁那棟房子。
羅妙接著說:「我們也通知過溫雪的姐姐。」
「是『你』通知了溫雪的姐姐。」霍游雲噯昧地笑著,轉頭向我補充道:「溫姐姐可是羅妙的最愛。」
「啊?」我聽得目瞪口呆。
「不過呢,反正他是追不到的啦。」霍游雲又說。
「多嘴!」羅妙脹紅了臉,惱羞成怒。
「嘖嘖,純情少男。」霍游雲下了評語。
「那你呢?」我深怕再這樣下去,霍游雲會血濺當場。「霍,你家裡還有南宮倚門盼吧?」
「啁!」霍游雲慘叫,「你幹嘛又扯到她?」
「說得好。」羅妙十分讚賞我的見義勇為。
我忍著笑,「你通知家裡了沒?」
「通知了、通知了。」霍游雲痛不欲生地把臉埋在手掌間,只求我別再追問。惹來羅妙一陣訕笑。
好吧。我看看情形,該面對的終究得面對。
「大貓找你找得很辛苦。」我對石狩真說。
石狩真微扯嘴角,沒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