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蒼白成這樣,難道我趙凝淨的名字這麼令人聞風喪膽?」她絲毫不改變笑容,就像一個被稱讚的小孩,欣喜地要對方再誇讚一次。
看在佟海生的眼裡,無疑是敲響了喪鐘,證實了他最害怕的驚疑——「趙凝淨」這個染血的名字,居然會出現在他的生命!
「落到她手上,還不如自行了斷。」
主意一定,佟海生凝聚全身力量,將匕首插入自己的心窩。在斷氣的前一刻,竟仍出現慶幸的表情。
「死了?」她挑挑眉。「我真的這麼可怕?」
她收起手槍,動手將汽油灑滿屋子,順手點上一根煙抽了起來,等會兒這裡就成為一堆灰燼,結束了北道派在右氏所有的臥底。
任務順利完成,她突如其來有一種更空虛的感覺,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成為一個連名字都讓人喪膽的惡魔?如果佟海生不自殺的話,她會殺了他嗎?茫然與空洞一天,終於她的手也軟了,良心也發現了,然後替這些冤魂報仇,決定殺死自己?
不能再想了,她轉身離開屋子,將所有的遲疑隨同煙蒂,丟入灑滿汽油的屋中,不再留戀。
右氏北線堂口隸屬「夜魑」的勢力範圍,林淨並沒有事先通知,要做就做得逼真一點,而且她已決定讓自己失風被抓,也就可以順勢回歸右氏,將任務做一個結束,反正南關已滅,北道即便想對右氏來硬的,右氏也可以全力還擊,不怕腹背受敵,另一個她不想承認的理由則是,她開始害怕自己的情感因素會影響正常判斷,今天的行動霍麟仍然在側,她居然開始擔心霍麟身陷險境,等會兒不知如何讓他全身而退,雖然理智告訴她:北道損失霍麟的話,就像大鵬折翼。於是當機立斷的決定抽身離開有霍麟的地方。
黑夜,她帶領自己的精銳部眾趁著換班最弱的時刻衝進堂口,準備殺雞儆猴地挑掉佟海生曾經立足的地方。
但右氏畢竟不像南關,可不是尋常人說闖就闖的地方,他們面臨前所未有的還擊。一時之間棍棒齊飛,槍聲不絕。黑夜對「夜魑」來說根本不是困難,所以林淨一行人明顯佔了下風,她已經看準一個死角,準備用身體接受子彈,製造被擒的畫面。
在千鈞一髮中,卻被人狠狠拽開,躲進牆邊,林淨驚訝地詢問:「你做什麼?石立堯不是告訴你不能出手幫我!」
出手的人是霍麟,他親眼看見林淨的危險,竟不由自主地伸手教人,一剎間,他的感情透明得任誰都看得出,
林淨充滿感動,真的感動,霍麟捨不得她,於是一雙眼盈滿情感,她怔然地看著霍麟。
霍麟並沒有放鬆對她的箝制,急急地想帶她離開這裡。「別發呆了,我們快撤,石立堯這個白癡,明知不可能的事還這麼不自量力,一條豬!」
入險地易,出險地難,一時之間整個北線堂口已佈置完成綿密的火線,他們根本很難全身而退。
幾乎是同時間,他們一起開門:「我掩護你,快跑!」但等她一說完,霍麟已先衝出,林淨對他大吼:「笨蛋!」這裡的佈置誰有她熟,居然這麼輕率地先跑,不是找死嗎?
於是她想也沒想,衝出牆邊,順著「夜魑」的火線邊緣擦過,駭異地發現霍麟已經中彈,當下,她想也沒想,整個撲往霍麟身上,為他擋掉接連不絕的子彈。
隸屬「夜魑」的副堂主發現這個衝出來的女人非常熟悉,遲疑地命令停火,林淨一看機不可失,隨即放槍掃射自己的同僚,使力拖著中彈的霍麟離開。
霍麟在痛苦中仍勉力強撐,減少林淨的負擔,但竟隱約聽見了整個行動不曾交談的右氏人馬冒出聲響,他一回頭,捕捉到對方微弱而不可置信的聲浪。「凝淨小……」
他懷疑地看向林淨。「他認識你?」
林淨狠狠瞪視他一眼,吼道:「是,全世界都認識我林淨,難道你不知道嗎?你這個笨蛋,拿身體去擋子彈,你以為你是金剛不壞之身,還是以為自己有九條命?」他害她心跳差點停止,不狠狠教育他怎麼能化解心中那種差一點失去他的恐懼。
霍麟怔忡地望著她。「我第一次看見你真正發脾氣,林淨,你很在乎我。」他激動地撫上她的面頰。
林淨猛然別過頭去,發現自己洩漏太多感情,後悔的情緒讓她週身迸滿冷冽的氣息,在瞬間她已端著凌厲的神色,咬起牙根,與霍麟逃離右氏的北線堂口。
一回到北道總部,瞬時人仰馬翻,霍麟受傷的消息使得石立堯大為緊張,他和霍麟不僅是工作上的夥伴,更是好兄弟,於是整個總部鬧哄哄,林淨趁此混亂退出總部,思緒紛雜地走向「Tears
for Fear」。
清晨的PUB沒有人,她用花盆裡的備份鑰匙開門,走到吧檯開了一瓶威士忌就瓶口喝下,突然之間整個精神鬆懈,她才感到身體相當不舒服,彎身發現自己的身體滲出血,她驚訝極了,兩個多月以來自己的月事並未出現,她懷疑這血不是月事,而是另一種她想也不敢想的可能:小孩!
算算日子,一定是被抓回北道那一天,在霍麟極度憤怒而她震恐的情況之下,沒有人做了防備!這下子她茫然了。
門被猛然推開,陳瀚與另一個男人走進來。林淨換上甜美的笑容,輕輕地打起招呼。「老大,好久不見了!」
相對於酒保陳瀚的寵愛式笑容,另一個容貌俊逸的男子顯得怒氣勃勃,他不是別人,正是林淨的頂頭上司,「黑煞」頭號精銳——鴟梟尚追翔。
「凝淨,你搞什麼鬼!鬧事鬧到北線堂口,也不事先通知我!」
林淨無辜地笑一笑。「通知你多沒意思,這樣玩比較逼真嘛,老大,別生氣,師父怪下來我自己擔。」柔軟的言語中帶著剛硬不妥協。
尚追翔走向趙凝淨,他生氣的是另一件事。「『夜魑』的副堂生說你傷了很多人,只為了救霍麟,你何不讓他死,解決我們的心頭大患?」
趙凝淨挑釁地揚起頭。「我高興讓他活著,你有什麼不滿,老大!」
尚追翔嫉妒的心痛,他沒見過趙凝淨如此維護過一個人,他雙手抓住她。「別說你愛上他,你不是那種會愛的女人!」
趙凝淨邪魅一笑。「我做任何事都不需向人報告,包括鴟梟老大你!」
「凝淨!」
陳瀚在一旁觀察到趙凝淨似乎身體有異,她的臉色刷白,毫無血色,於是伸手架開了尚追翔。「追翔,冷靜點,師父答應這件事讓凝淨全權處理,她自己有分寸。」
不容置疑的力量使尚追翔放開手,森冷的語氣充滿嫉妒嚙心的痛苦。「凝淨,我希望你公私分明,別讓師父失望。」
趙凝淨的表情桀驁不馴。「我知道該怎麼做,不用你提醒!」
尚追翔犀利的眼眸飽含無法傾瀉的感情,他好恨自己為何誰都不愛,就只愛上這種狠心的女人!不再說一句話,他轉身去承擔自己深重的內心傷痕。
「凝淨,你受傷了嗎?」陳瀚終於發現她的不對勁。
趙凝淨露出難得的無措表情。「陳瀚,我好像懷孕了……」
第九章
緩緩地走進北道總部,剛剛她證實了自己的懷疑,醫生幫她安好胎,不准她再作任何劇烈的事情,因為三個月內的胎兒需要保護,否則很難存活。
陳瀚沒有說什麼,不論她做什麼,他都支持沒有異議,當然,他也不會上報組織;在他的心裡,離垢和凝淨這對姐妹對他的意義大過右氏,即使要保護她們而毀了右氏,他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她上樓走近霍麟養傷的地方,想看看他的情況,卻在敲門前聽到爭執的對話。
「你答應了老爸要好好照顧瑩雪,我希望你負起責任。」石立堯一知道霍麟為林淨受傷,恨得牙癢癢的,這個女人不但沒死,還試出霍麟的心意。不行,為了留下霍麟,他要當機立斷。
霍麟的傷不重,取出子彈後休息即可,沒想到石立堯怒氣沖沖地跑來,他無奈地說:「你要我怎麼做?」
「我希望你娶瑩雪。」
霍麟臉色一暗。「要照顧瑩雪有很多辦法……」
石立堯不等他說完,急著接話:「可是瑩雪很愛你,她的心裡只有你。」
霍麟當然知道,可是他的心也早被一個女人悍然佔領,雖然打死他也不想承認。
石立堯當然知道霍麟的考慮,他只恨當時沒有把林淨撞死,才會產生這麼多風波。「霍麟,林淨之所以造成北道這麼大的災難,你也要負責任,都是你疏於防範,才使她有機會洩密,害死我老爸,害得瑩雪孤單,你是難辭其咎!」
霍麟很痛苦,他當然知道,但一想起林淨,他就無法正常的思考,在以前,石老爺子要他娶瑩雪,他也無所謂,因為他沒嘗過動心的滋味,娶誰對他來說實在沒有差別,可是現在、現在的他……他的腦海裡只有林淨,一直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