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當蘇丹看見星辰的紫眼時,那震驚的模樣就像撞見了鬼似的,一度還懷疑她是否是他的親生之女。雖然事後宮廷醫生向他解釋隔代遺傳的可能性,但星辰和喀絲雅還是就此被蘇丹冷落,打入冷宮。
後宮的嬪妃們甚至傳言星辰是擁有「妖瞳」的惡魔之女,漸漸地孤立她們母女,怕一和她們接觸就會招來惡運。
星辰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她雖貴為公主,可是毫無地位,這都拜那雙紫色眼瞳所賜,讓她只能躲在後宮陰暗的角落看著每一位兄弟姊妹倍受榮寵,只能一個人玩耍,連讀書識字也被隔離……
她有時真是恨透了自己的眼睛所帶來的不公平待遇,可是每當她憤恨不滿時,母親就會擁著她,告訴她,她的眼睛是世界上最美的東西,就像在夜空中閃閃發亮的星辰,那是天使的眼睛。
天使的眼睛是這種顏色嗎?她常常在照鏡子時對著自己發呆。
也幸好喀絲雅的母愛稍微讓她感到溫暖,她才能在後宮中安然成長,她知道母親也很委屈,因此年紀稍長就從未在她面前表現自己的情緒,她只是告訴自己,終有一日她要離開這個囚籠,找尋屬於自己的真正空間,她不要像後富的女人一樣,以侍奉丈夫為生命目的,卑微地過著日子,永遠在那個事事以男人為依歸的國度裡當個傳宗接代的工具,以及點綴生活的情趣品。
她不要再步母親的後塵。
可是,這個理想卻在她被告知要嫁給一個美國油商而徹底破滅。
隨著年歲增長,她出落得更加美麗,可是在漢榮始終沒有半個人敢要她,在姊妹們紛紛結婚之後,她隨婚事成為蘇丹哈桑最大的困擾。
直到美國來的石油大亨佛雷德出現,蘇丹看上了雙方的合作利益,於是決定要將她許配給這個五十歲的男人,他認為用一個血統不純正的女兒換個富有的油商女婿是件不錯的交易,星辰的婚事也在這個前提下被訂了下來。
對這個消息最為震驚的理所當然是星辰本人,她沒想到父王到後來竟是用這種方法將她打發掉!
而她的母親喀絲雅更是心痛如絞。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星辰嫁到美國去?」喀絲雅曾哭著詢問蘇丹哈桑。
「你要如何讓一株與眾不同的小草不要太過突兀?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它放到與它同種的樹林去。」哈桑如此回答,而且不帶一絲感情。
喀絲雅痛哭地回到後宮,萬分不捨地擁著星辰直掉眼淚。
星辰則非常冷靜地把她的未來想了一遍,如果父王真的要這麼安排她,她就得好好替自己做打算。她告訴母親:「別難過,母親,或許這是我離開這裡最好的方法。」
喀絲雅不明白地看著美麗非凡的女兒。
「其實想想,我再待在汶萊也不過就這麼老死,與其這樣,不如到美國去,等到了美國,我會想辦法逃走!」她紫眸乍亮。
「逃走?」喀絲雅驚慌地叫著。
「是的,逃到沒有人認得我的地方,然後等我安頓好,我再想辦法接你出去……」她認真地說。
「不!你別做傻事,星辰……」思想傳統保守的喀絲雅根本不敢這麼想。
「難道你也要我嫁給一個老頭嗎?母親。」
「如果他能好好疼愛你……」喀絲雅如此假設。
「不可能!我昨天聽到哥哥們的談話,說那個佛雷德是個花心蘿蔔,已經離過三次婚了。」星辰憤怒地說。
「可是那表示他現在沒有妻子,你是唯一的一個……」
「母親,我不知道為什麼阿拉真主規定男人可以娶四個老婆,可是我知道在許多國家都是一夫一妻制,他們的婚姻要求一對一的忠誠,我羨慕那種感情,也想要那樣的婚姻,我再也受不了女人只能趴在男人腳下任男人宰割,再也受不了只要學會如何在床上取悅男人,母親,我想當自己,我要去讀更多的書、去學更多的事,而美國是個能滿足我的夢想的跳板。」她的自我被壓抑得太久了,對自由的渴望已蠢蠢欲動,那蟄伏在內心深處的叛逆性格開始反彈。
「星辰……」曾幾何時,女兒也變得這麼有主見?喀絲雅望著她堅毅的眼神,知道她是下定了決心,一種小鳥要飛離巢的愁緒倏地湧進她的心胸。
「母親,你會幫我吧?」星辰哀聲地問。
「嗯,為了你的未來,我不幫你,誰幫你?只是,就怕那個佛什麼的不放過你,蘇丹也會大發雷霆……」喀絲雅比較擔心哈桑的脾氣。
「這……」星辰也怕會累及母親,她若這麼逃了,母親會有什麼下場?
「先別管我,蘇丹應該不會對我怎樣的,倒是你,你有對策了嗎?」喀絲雅希望能瞭解星辰的逃脫計劃。
「嗯,父王說九月二十五日要舉行訂婚宴,我假藉採買結婚用品及參觀未來的生活環境而要求到美國訂婚,然後我會在那個時候逃走。」
「那麼多人看著你,你怎麼逃?」喀絲雅對女兒天真的想法和膽量感到憂心。
「我向伊瑪要點麻藥……」伊瑪是王宮的宮廷老藥師,對草藥非常在行,星辰從小就得她的緣,老少兩人感情甚篤,伊瑪還曾經教過星辰一些簡單的藥草常識。
「伊瑪?」喀絲雅瑟縮了一下,對那個巫婆般的老人非常敬畏。
「嗯,伊瑪一定會答應的。」星辰自信地笑著。
看著正值青春的女兒要獨闖美國,喀絲雅就平靜不了,但她知道再多說什麼都沒用,因為星辰若是繼續待在宮內,真的會在綻放前就枯萎了。
「那記得,等你平安了,一定要想辦法捎個訊息給我。」喀絲雅的眼中全是淚水。
「我會的,母親。」星辰抱緊她,她的計劃還包括將母親也一起帶出汶萊,她不要再讓母親受苦了。
後來,事情完全照著她的計劃進行,她逃出來了!一個人自由自在地走在曼哈頓的街上,看著不曾看過的車期和人群,以及霓虹燈與摩天大樓……
伊瑪給的藥草還真有用!她深深呼吸著混著煙塵與異味的陌生空氣,仍舊不太相信自己真能成功。
連父王也迷倒是她的報復之一,她要讓他狠狠地丟一次臉,為她和母親出一口氣!或許明天的報紙會刊出汶萊蘇丹在美國出醜的事吧?那一定相當精采,她忍不住露出惡作劇的笑容。
拿出地圖,她首先找到自己的方位,然後決定要往哪裡去比較安全。可能過不久就會有一堆人找她,她最好先離開紐約才是明智的抉擇,雖然看到她的臉的人不多……
驀地,她想起在飯店內與她匆匆一瞥的俊美男人,那個穿著誇張、對伊瑪的東西有免疫力的東方人,他似乎把她瞧得很清楚,她得小心些,那人看起來好像不太好對付。
她繼續往前走,想在前方欄一輛計程車直奔機場,背包裡有她從侍女身上搜出來的證件和美金,以及偽造的護照,這些是喀絲雅幫她準備的。她不清楚母親如何拿到這些東西,在後宮的女人應該沒有對外的管道才對,只是母親不說,她也問不出來。
一輛黃色的計程車在她身邊停住,司機大聲招攬:
「要坐計程車嗎?小姐!」
「是的。」英文在汶萊相當普遍,她早已習慣這種語言。
「上車吧!」司機幫她打開後車門。
「謝謝」
她正想跨進去,一隻大手忽然伸過來拉住她,緊接著一個男人用輕快的聲音道:
「小姐,你搞錯了,我們的車在那邊。」
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赫然看見那張熟悉的東方俊臉!
「啊!」她驚呼一聲。
「你真行!一下子就換上這種裝扮,害我浪費不少時間在找一個紅衣女郎。」高硯笑著將計程車遣走,拉著她就往皮爾大飯店的方向走去。
「放開我!」她怒吼,雙手不停地掙扎著。
「放了你等於丟了一百萬美金,我可沒那麼傻!」高硯低頭瞄了她一眼,手握得更緊了。
「救命啊!強盜!救命啊!」星辰扯開嗓子拚命鬼叫。
高硯沒料到她會來這招,連忙摀住她的嘴,將她壓在街道旁的牆上。
「小聲點,公主,這裡是紐約,你這麼亂叫是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的。」高硯的臉距她只有幾公分,沉聲警告。
「你……你……混蛋!」她又驚又怒,想了半天才想出這個罵人字眼。
「咦,端裝的公主出口罵人,這倒新鮮!」高硯微微一笑。
星辰被他的笑容弄得有點慌,只能睜大了那雙紫眼瞪他。
黑暗中,她眼瞳的顏色變得較深,但映著街燈,依然閃耀著扭惑的光芒,高硯被她盯得有點失神,不禁歎道:
「你的眼睛……真特別!」
「走開!」她最恨別人提她的眼睛,因為那是她身上最大的「污點」!
「我想你還是乖乖地回去和佛雷德先生訂婚,才不會引起太多麻煩。」他後退一步,一手還是扣住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