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硯沒有讓柯特閒著,他慢慢踱向他,不客氣地從他手臂拔出那把從不離手的瑞士刀,柯特慘呼一聲,連忙壓住傷口,滾倒在地。
兩眼與全身冒著炙人怒火的高硯以一種致命的低沉嗓音對他說:「我最討厭別人沒經過我的允許碰我的東西,尤其是『我的』女人!」說完,高硯一記勾拳打得他當場不省人事,左腮腫成肉球。
哈桑相當意外喀絲雅會犧牲她自己來救他,伸手扶著全身垂軟的喀絲雅,哀痛地看著她,啞聲道:「你真傻
「願諒我……」喀絲雅只來得及說這三個字就氣絕而死,快得連看星辰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母親!」星辰痛哭失聲,猛搖著喀絲雅,無法相信疼了她二十年的母親就這麼死去。
「星辰……」高硯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將她攬進懷裡。
看著倒在地上的三人,哈桑抬起頭,目光再次與高硯對上,兩人都不勝呼籲。
一件逃婚扯出驚天動地的反叛事件,更讓人看清王宮內爭的紊亂,看來星辰公主的一意孤行並非沒有意義。
高硯將她擁得更緊了。
書廳內發生的大事在事後被哈桑蘇丹刻意掩蓋過去,沒有釀成王室的恐慌,柯特被王室私下判刑監禁終生,並知會美國政府,所有知道內情的人都被命令緊閉嘴巴,漢萊王宮很快地又正常運作,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與肅穆。
但是尚未從事變中回復精神的哈桑卻仍然不得安寧,因為高硯已經在他耳邊吵了三天了。
「為什麼不行?」高硯又神出鬼沒地來到哈桑面前嚷嚷,一點也沒將他是汶萊蘇丹的身份放在眼裡。
「你資格不符!」哈桑沒力地歎一口氣。
「什麼資格?兩情相悅還談什麼資格?」高硯火氣漸升,這幾日來他還不就要哈桑點個頭,答應把星辰公主嫁給他,熟料卻得來一堆不贊成的廢話,甚至還不讓他見她。
難得他會想結婚,這老昏君硬是從中作梗,這豈不是給他難堪?虧他還口口聲聲感激他幫了大忙,願意送他任何禮物以表謝意。這可好,他不過要他一個原本要大方送給美國佬的女兒,他卻反悔了。
「星辰還是留在宮中比較好。」失去喀絲雅,他才發現自己以往真的太忽略星辰了,因此以油田開探權賠償給佛雷德,決定把星辰留在身邊。
「留在無聊的後宮,直到她老去?你不會是要她代替她母親一生都待在後宮贖罪吧?」高硯譏諷道。
「當然不是,我會找個穩當的汶萊男人照顧她。」
「既然還是要嫁掉她,為什麼不嫁我?」現在才捨不得女兒?真搞不懂他的想法。
「星辰嫁給你會太辛苦,高硯,你太英俊、太花心。太逍遙,太隨性,居無定所,到處找尋植物、美女,追求刺激,可以毫無原因一年半載不回家,你娶得起老婆嗎?負得起照顧家庭的責任嗎?你的身手固然可靠,但定不下來,把星辰嫁給你還不如嫁給佛雷德。」一大串數落從哈桑口中流出。
「我還不知道我有這麼多缺點!」高現咋舌,被他搶白得無言以對。
哈桑說得沒錯,他正是這種人!
「而星辰是一朵溫室中的幽蘭,在後宮長大,沒見過世面,或許她的出塵形貌和率真的個性吸引了你,但這又如何?你們的愛情能長久嗎?你真的能忍受一個嬌弱又太過依賴的妻子嗎?"
又是串一針見血、扎得人喊痛的老實話。高硯知道哈桑分析得有道理,或者他真的只是一時心動,被星辰擾亂了他的原則,在患難中激出了某種從互信中變質了的情素.或者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情素沉澱,他脫軌的心就會歸位,到時他對星辰的感覺就會退化成原來的一抹驚艷,而愛……早已無蹤。
真的是這樣嗎?他對星辰還不到刻骨銘心的地步嗎?
「不管如何,先讓我見見她。」他雙手爬梳著頭髮,鬱鬱地要求。
「不行,在你理清你對星辰的心之前,你們最好不要見面。」
於是,懷著迷惘的思緒,高硯不再纏著哈桑,黯然地走出大廳,一路踱回房間,在星辰與自由的抉擇間,他與自己的內心交戰著。
就這樣又過了數日,哈桑突然宣佈要將星辰嫁給王族中的一個成員,婚期訂在三天後,快得讓所有人震驚,也讓高硯措手不及。
三天!在他還沒思考清楚星辰和他之間的問題時,她就又要成為別人的新娘了?
他能眼睜睜看著她投人別人的懷抱嗎?
剎那間,星辰的臉在他腦海中鮮明得無法漠視,他們相處的片段一幕幕重回記憶,在那些都是拌嘴與對立的書畫中,星辰晶燦的紫眸異常清晰,她的蹙眉,她的微笑,她的魯莽,她的天真,她為自由而公然逃婚的勇氣,設計陷害他卻弄巧成拙、賠了初夜的胡鬧,威脅他帶著她逃亡的執著,還有那一夜她在他懷裡的呢喃與體熱,那半夢半醒中濃情銷魂的纏綿……
不!他不能忍受她「又」要屬於另一個男人的事實!
這一次,她要結婚的對象只能是他,別人免談!
他不再遲疑,直接闖到她的寢宮,躲開了守衛和侍女,來到她總是飄著馨香的窗外。
星辰正對著鏡子發呆,母親乍亡的哀傷還未沖淡,蘇丹親口令諭的婚事又像一波海浪將她掩埋,她空茫的人生大概就要這樣走到盡頭。
但她無所謂了,母親犯下的錯就由她來承擔,今後父王要她生、要她死她都不再有怨言,也不再反抗,連同心中對高硯深切的愛都要鎖在心底,認命地在漢菜老死。
怔忡地發著呆,窗外奇特的聲音拉回她的心神,她走到窗台前梭巡著窗外的花園,赫然看見多日不見的高硯,霎時,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潮又起了漣滿,一池春水無端被攪動。
「晦,星辰。」高硯走近窗口,窗口的高度比他的身高還要高,他得仰頭才能見到站在窗裡的星辰。
哈桑前幾天的話的確擊中他的要害,然而再見到她,他的迷惑與徬惶都不見了。這世界上,有誰能在找到對像時就確信將來的幸福?又有多少人不是用片刻的心動來賭注一生的相守?
星辰或許不是最適合他的女人,他們在一起也不見得就不會吵嘴鬥氣,但他願意為她冒險,願意用後半輩子來印證自己的眼光與選擇,以及對她的愛。
「你來做什麼?」她咬著下唇低聲問。
得知父王不讓他們見面,她就死心了,她刻意要遺忘他在書廳向父王說的話,強迫自己別再去想他也愛她的司能性,可是老天,這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啊!
尤其在孤獨之際,她已習慣地想到他,想起他有力以臂膀,想起他溫暖的胸膛,她多希望他能陷在她身邊分擔她的痛楚…
但,他沒有任何行動,就像父王說的,他不會為了她而放棄自由,他只是在她視線中暫時停泊的飛鳥,稍做休息,又會起程飛向他的天空。
沒有人留得住他的。
「我要走了。」他望進她星光般的瞳眸,那裡頭有心事,光澤暗沉了許多。她在想什麼?婚事?還是他?
「走?」她心一震,心潮陡地翻湧成漩渦。雖然心裡早有準備,可是還是被這句話擊毀最後的一絲希望。
「是的,事情結束,我該回台灣了。」他揚起嘴角,又露出他獨特的慵懶微笑。
「是嗎?不留下來參加我的婚禮?」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應該聽說她的婚事了。
「不,我不再參加別人的婚禮了,那太沒意思了。」只參加自己的!他在心裡補充。
「哦?」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反對蘇丹又一次擅自決定你的未來?」他看著她垂落在窗台的長髮,問。
「不了!那太費神了。」她頹然道。
「為什麼?你追求自由的勇氣呢?公主!」他眉鋒微蹙,不喜歡看她一到認命的模樣。
「勇氣已在我母親死去的同時消失了,我得替母親向父王贖罪。」她凝眸盯住他。
「你毋需為此事自責。」他動容地說。
「但不可否認與我有關!」她傷心地閉起眼睛。
「就因為想彌補什麼,所以這一次你任憑蘇丹決定作的未來?」
「不然我還能如何?失去母親就夠了,我不要再失去父親."她低喊著。全世界,只剩下這裡能讓她躲避風雨了。
「繼續待在這裡你不會快樂的,星辰。」他走向前,雙手插在口袋裡。
「誰會關心我快不快樂呢?」她自嘲地說。
「我。我關心你!」他篤定地看著她。
「要走就走吧!別浪費你的憐憫了,我不需要!」她頓時生起氣來。
「我不能讓你就這樣在後宮裡枯萎,星辰,跟我一起走吧!」他不再逗她,直接表明來意。
「什麼?」她錯愕地睜大眼睛,呼吸忽然中止。
「跟我走!」他重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