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到現在還沒有我烈焰拿不到的東西,說來聽聽。」不管藥有多難配,他也要為她弄出來。
「你真想知道?要配這帖藥可不是簡單的事……」她直視著他,泛起一抹複雜的冷笑。
「愈困難的事我愈想試試,快說!」烈焰也回敬她一記固執的笑容。
既然他這麼想知道,她就讓他明白個徹底。
「這藥中最重要的藥材其實不是任何珍奇草藥,而是『陽血』!」諸葛冰心挑釁地盯著他,一字字地說著。
「陽血?」他楞住了,那是什麼東西?
「『陽血』就是午時出生,年輕男子之活血!而且每次只能用同一個人的血!」她陰鷙地解釋,眼神中有著明顯的深惡痛絕。
陽血是這帖藥中最重要,也是她最痛恨的藥材,由於參雲大夫的方子中註明了必須用同一人的血來和藥,因此每次提練都需要找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花錢向其買血。放了血的男人若身子夠強,也許還能活下去,若身子弱一點的,也許隔不了幾日就會虛弱而死,她便是靠著這間接殺生的孽才活到今日。
小時候她不明所以,傻傻地吃藥,病情控制得很好,直到有一天被她知曉她多年來已喝下許多人的血,她當下吐了三天三夜,然後就像要償還自己的罪孽般,病情一下子惡化,從那時起,這藥的成效便減低許多,只能減輕發病時的痛楚,再也不能清除胸口的窒悶。
爹說她這病有一半是心病,因為她不能原諒自己生喝人血,才會益形嚴重。
她說不出她有多恨這帖藥方,非不得已,她不會吞服,只有在痛得撐不下去才服一顆,但只要吃了藥,她的身體也會虛脫無力,自虐似地總要躺個兩天才能下床。
現在烈焰問起藥方,等於是戳她心中的痛處,她是故意讓他明白,她的命是靠著人血而活的,她每呼吸一次,就能嗅到自己渾身的血腥,那怎麼也洗不掉的氣息正是她病痛的癥結之一啊!
「午時出生,年輕男子的血?」烈焰詫異著,他從沒聽過這種怪藥方。
「現在你知道有多難了吧?每配一次藥,就是造孽,而我正是個把生血當藥吃的女人。」諸葛冰心自嘲地笑著,眉睫間全是自我痛恨的愁悒。
「但你吃了有效?」他沒忽略她聲音中的苦澀。吃這帖藥對她而言必然是個折磨。
「你瞧見了,只要一顆,我的痛就會止住。」她幽然地道。
「好,只要有效就成了……把其他幾味藥也寫給我。」他點點頭,只要能救她,別說一個人的血,就算十個人的血他也會想辦法弄來。
「你想做什麼?難道你找得到午時出生又不怕死的男人嗎?」她愕然地看著他,隨即冷哼。
「我已經有人選了。」他盯著她,笑得高深莫測。
別拉罕臉色微變,卻不敢吭聲。
「誰?」她一驚。
「你別問,只管等著吃藥。」
「不!別再為我做任何事了!我已經發過誓,這次藥一吃完,我將再也不吃……」她氣急地道。
「不吃藥你會痛死。」他眉心微蹙。
「痛死正好一了百了。」
「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的!」他捏緊藥瓶倏地站起。
「你還是不放棄降服我的念頭?我根本不會幫你攻打唐軍!」她怒道。
「我並不指望你幫我什麼,我只要你活著,其他的都不重要。」烈焰霍地轉身,微慍而熱切地盯著她。
「你……」諸葛冰心愣住了。
這是第一次她敢正視他深沉得讓人心驚的眼光,並且清晰地在那泓緲的棕眸中……看見一個男人最濃烈的愛情。
愛情?
不!一定是她看錯了,他對她明明只有慾望,怎麼可能會有愛情?
怎麼可能?
「把方子寫好,晚膳時我會來拿。」他接著又道:「還有,別再浪費食物,你若不吃,我只好親自來餵你,將食物塞進你的口中。我說到做到。」
她仍兀自驚顫著,無力反駁他的威脅,連他和別拉罕什麼時候離開的,她都渾然不知,她只是不停地想撫平心湖中被他那抹眼神激起的漣漪,可是不管她怎麼努力,心口的波濤卻不止息,反而騷動得更加劇烈,擾得她心煩氣躁,再也無法平靜了。
雪終於停了,一連下了十多天,整個寧安城成了雪的世界,烈王府也成了雪堡,下人們趁著這時候趕快清掉屋頂的積雪,免得過多的雪壓壞了樑柱。
諸葛冰心一早醒來就被眾人忙碌的聲音吸引,信步走出了廂房,被屋外美麗潔淨的景色驚大了眼。
「好美!」她讚歎著,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小姐,你怎麼沒披毛裘就跑出來了呃?」烈焰派來伺候她的丫鬟多雅緊張兮兮地拎著毛裘向她跑來,幫她披上。
「空氣好冰涼……」她欣喜地看著迴廊邊樹尖上開出的冰花,早把冷意全拋到腦後了。
「好不容易氣色好多了,可別又著涼了。」
她的氣色真的好多了,諸葛冰心摸著冰冷的雪頰,多少也感覺得出體力正在恢復。
那天自烈焰揚言她再不用晚膳就要親自餵她之後,她就不再和自己過不去,雖然食慾不佳,她也會勉強自己吃些東西,善些體力,好應付烈焰不定時的騷擾……
說騷擾也許過分了點,其實那次的非禮之後,烈焰就不再以她施暴了,相反的,他變得節制而溫和,除了眼神還是那麼狂肆外,他那份張牙舞瓜子的侵略性已大大地減低,如此一來,她與他之間的對立也趨於緩和,不再那麼緊繃了。
只是,這樣的情況並不能使諸葛冰心放鬆,雖然他絕口不提作戰及軍事上的事,但她隱約可以感受得到他並不想讓她離開,即使她不是賽諸葛,他也不輕易放人……
他窨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呢?除了兵法上的佈局,她一無是處,甚至還是個累贅,他若不希冀借她反攻唐軍,那麼只是這樣困住她又有何意義?
她正沉默地想著,多雅那丫頭又喋喋不休地接著道:「小姐,你若有個什麼不適,王爺又是要緊張了。唉,小姐就不知道,我還沒見過哪個女子能讓王爺這麼在意過,連花卓郡主也不曾讓王爺如此費過心,只有小姐,王爺是打心裡頭喜歡的,喜歡得不知道把你放在哪裡呵護才好呢!」多雅也不管她有沒有在聽,逕自絮絮叨叨地說著。
多雅倒和眉兒很像,饒舌的緊,不過她說的話卻句句敲進她心中的脆弱處,惹得她更加紊亂。
烈焰喜歡她!她當然明白,隨著相處的時間增加,她愈來愈能感受得到他眼神中的熾烈與日俱增,那濃得能讓人窒息的感情總會從他懾人的氣息中流露出來,讓她躲、想逃!
他是不再任意碰觸她,但那毫不掩飾的愛意卻比有形的侵犯更教人不安,一如他的名字,他正以烈焰般的熱情要融化她的心防,企圖用他的火焰融去她自我保護的冰冷面具。
她有點害怕了,只因她感覺得出自己的鬆動,向來自認為與男女之情早已絕緣,怎料自己超脫紅塵俗世的心竟會為一個敵人而悸動……
她是怎麼了?那份堅如磐石的沉靜到哪裡去了呢?她明明知道只要一動心自己就等於死路一條,她的心根本容不下任何情愛的啊!
她秀眉淺蹙,煩悶地沿著迴廊走出見心樓,小丫鬟見她臉色不佳,也不敢再囉唆,只能亦步亦趨地緊跟隨在後。
烈焰曾交代過,只要不跨出大門,王府裡她可以任意走動,因此府裡的僕役們在看見她時並不驚訝,反倒是人人臉上都有著不少的驚歎。
一個雪做的美人兒!這是府裡見過她的人給她取的名,他們從沒見過這麼白皙標緻又秀麗的姑娘,簡直冰肌玉骨得如天仙下凡。
諸葛冰心沒注意到大家的驚艷的目光,她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沉浸在自我厭惡的心緒中,直到天空一聲猛禽的叫聲引起她的梭巡。
一個巨大的黑影在她的上方盤旋,她抬頭凝望,臉色一變,喜道:「黑雲!」
黑雲被大雪悶得太久,正出來舒展、舒展筋骨,見到諸葛冰心也出來溜躂,馬上出聲叫喚。
「小姐小心,黑雲的性子不太好,別太接近……」多雅連忙警告。
「我知道。」諸葛冰心嘴上說著,卻不甚在意,還朝它揮揮手,愛極了它雄赳赳的飛翔姿態。
黑雲見她揮手,不知是否故意計好,竟特地翻轉個身子,現寶似地俯衝,急飛,翻騰,把絕活全秀了出來,看得她忍俊不住,被挑起孩子性,當場鼓掌叫好。
「太棒了!再一次,黑雲!」她向天空笑道,十多天的陰霾終於一掃而空,美麗的臉上第一次綻放著明亮的光彩。
黑雲也通人性,嘎嘎叫了幾聲,「刷」地一聲,衝向雪地,爪子抄起一些雪花,撒向在園林中工作的僕役,惹得大夥兒哇哇大叫,也逗得諸葛冰心發出銀鈴似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