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塵沙滾滾,戰鼓喧天。
在這兵戎交見的東北平盧一帶,唐朝大將諸葛東權帶領著三萬大軍與渤海國最難纏的鐵騎展開一聲廝殺,雙方氣勢洶湧,壁壘分明,但唐軍身著藏青色軍袍的整齊陣容一下子就被黑帽、黑髮、黑色皮衣的干鞘族人給打得隊形零落,潰不成軍,似乎在軍略的應用上遠遠不及這群來自黑龍江的古代部族。
諸葛東權立在戰場外圍的一處高巖上,俯瞰著戰場,蒼勁的臉上沒有任何懼意,反而還帶著一抹令人費解的得色。
混戰中,他清楚地看見一個驍勇的身影,那人的上方總會有只渾身黑得發亮的「海東青」緊緊跟隨著,那只只有東北地區才出產的龐大珍禽不斷地在主人附近盤旋,不僅守候著主人的身後,更不時為主人開路,它大翅一展,有如墨雲狂捲,把所有的馬匹及唐軍將士全掃得東倒西歪,落馬奔逃。
能夠擁有這樣一隻珍異犯禽,那人的身份自當不凡。
沒錯,那帶領著干鞘鐵騎的男子正是渤海國國王大武藝之子,排行第三的皇子大烈焰。
他也是渤海國內有名的戰將,這次渤海國舉兵進犯完全是因為大武藝對唐朝並未事先知會,逕自私下派人前往渤海國北方獨立的黑水干鞘部落高官的作法感到不滿,深恐腹背受敵,於是率先出兵攻打黑水干鞘。
唐朝為了調停這場鬩鬥,於是派兵前往安撫,孰料引發更大的誤解,雙方的關係因而破裂,大武藝遂命三皇子出兵,戰事一發不可收拾。
諸葛東權奉旨來到東北向烈焰召降,但烈焰冥頑不靈,兩軍於是在遼河附近展開激戰,多次交手,由於烈焰極為難纏,每一占役都陷入苦戰,令唐朝大軍傷透腦筋。
正因為戰況陷於膠著,皇上於是派這一位密使前來助陣,有了那位密使的指點,諸葛東權如虎添翼,竟是連敗渤海軍五次,打得渤海人又氣又躁,軍心大亂。
諸葛東權深知要完全收服渤海人就得從烈焰王子下手,因此這次聽從那位密使的策劃,布下這個暗局,以退為餌,要引他們入甕,並在西邊的山谷埋伏了人馬,企圖將他們這群好戰份子一網打盡,生擒那位桀驁不馴的烈焰王子回去向皇上交差。
此時,諸葛東權眼見烈焰王子帶領著手下直搗唐軍腹地,所向披靡,看似打算乘勝追擊,他面有喜色,向跟前的傳氣兵使了個眼色,那名小兵便朝後方約五十丈遠的一個帳篷衝去,大聲報道:「敵方已中計了,參將。」
「嗯,繼續引誘他們入山谷,叫射手準備。」帳內傳出一個輕柔嬌脆的聲音,聽來仿若女子。
「是。」小兵恭敬地彎身接令,連忙回報諸葛東權。
諸葛東權持須一笑,點點頭,舉起紅旗,向對山的伏兵們打著暗號。
戰場從東方一直向西擴散,唐軍的逃竄有如喪家之犬,不明就裡的人或者會以為堂堂一個唐朝大軍,竟會潰敗成這副慘狀,殊不知這些路線全是經過演練與安排,為的就是誘敵入山。
干鞘人在馬上狂嘯,眾人無不為這一次難得的勝利感到興奮,不待烈焰召喚,個個向前直衝,緊追著唐軍不放。
「報告將軍,敵方已進入射程範圍。」唐軍的尖哨奔來告知軍情。
「好,弓箭手準備!」諸葛東權喝道。
「是!」
一聲令下,伏在山頭的千百名射手紛紛拉滿弓,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就在這時,原本疾馳的干鞘族倏地停了下來,只見他們朝烈焰王子聚集,之後,馬聲嘶揚,整批人便轉了個方向,直撲南邊諸葛東權所在的山頭而來。
「將軍!情勢有變!」校尉沈良急報。
「怎麼會這樣?」諸葛東權大驚,沒料到會被干鞘族識破佈局,一張老臉頓時變得鐵青。
「被識破了嗎?」沈良憂心忡忡地看著這一變化。
「干鞘兵連敗五次,這回倒是學聰明了」諸葛東權喃喃自語,饒是像他這般沉穩冷靜的人,也不禁被眼前不斷逼近的雷霆般黑色軍團給震躡得失了方寸。
「要不要撤軍?將軍與參將繼續留下來太危險了」沈良轉身看了後方的營帳一眼,不料正好瞧見一個窈窕的身影迎面走來,話到一半就停住了。
「不需要撤軍!」來人斷然拒絕了他的提議,並且道:「別慌!將軍,我早已做好萬全準備了」
一襲綾羅袍男裝打扮,寬袖飄逸,腳下踩著牛皮小蠻靴,來人沉著的口氣與臨危不亂的氣勢,一出口就有穩定軍心的力量,但這人口氣雖大,身子卻極為纖細,而且從其嬌脆嗓音及盈盈姿態看來分明是個女子。
她頭梳高髻,戴著寬邊帷帽,帷帽邊緣還有著黑紗垂罩及肩,將她的臉遮掩得難以窺測,唯有輕柔沉著的證據隱約教人探出一點點冰冷果斷的氣息。
她,便是皇帝派來協助諸葛東權的密使,也是諸葛東權的獨生愛女諸葛冰心。
諸葛東權猛地回頭,低呼,「冰心!你怎麼出來了」
「我出來看看情勢,一切如我所料,干鞘人已經學乖了,不過無妨,兵不厭詐,我早部署好另一計,現在,相信火雷兵已經得手。」她目光移向東方,神態自若。
諸葛東權隨著她的目光望去,赫然發現遠方林木邊際竄起陣陣濃煙,頃刻間,火柱從平野往上竄燒,夾雜著若有似無的驚喊求救聲,整個山林間頓時瀰漫著一股焦味。
這個驟變讓干鞘人馬亂了陣腳,烈焰王子急匆匆地勒馬停下,駭異地回頭看著起火處,又猛抬頭瞪著山頭那道纖細的蒙面人影,咬牙怒視,恍然明白中了唐軍聲東擊西之計,他低咒一聲,只好放棄進攻,轉回東方,率眾奔回他們那早已陷入火海的營地。
「飛騎出動!」諸葛冰心嬌喝著,沉著下令,氣勢磅礡的完全不似個柔弱女輩。
「是!」眾將兵一鼓作氣,齊聲大喊。
整個戰局立刻改觀,那些原本埋伏的將兵們全都衝下山來,反守為攻,將干鞘族團團圍住,斷其後路,意欲將干鞘人一舉成擒。
混亂中,烈焰王子中箭,眼見就要被擄,但那海東青護主心切,不顧刀光劍影,仰天長鳴一聲,隨即便俯衝而下,幫忙殺出一條血路,讓主人衝出重圍,逃逸而去。
「啊……又被逃了……「諸葛冰心立在崖邊觀看,眉心微蹙。
「這已是被五次被他逃了,冰心。」諸葛東權也覺得扼腕。
這次出兵也干鞘交戰,干鞘五戰五敗,可是偏偏唐軍始終逮不到對方的首領烈焰王子,因而遲遲無法班師回朝,幾個月來雙方就這麼對峙下去。
如今,氣溫驟降,眼看著隆冬將至,再打下去唐軍勢必受凍於此,諸葛東權擔心對地形、氣候佔有優勢的干鞘族會利用冷冬大舉反攻,到時想要獲勝將更為艱辛。
「嗯……已經五次了啊……好吧,那就別再玩了,命令飛騎……繼續追下去!」諸葛冰心喃喃自語著,沉吟了片刻立即下令。
「這太魯莽了吧……」諸葛東權擔心地說。
「放心吧,將軍,敵營正與火苗對抗,心生懼意,咱們乘勝追擎,必能將他們一網打盡……啊……」諸葛冰心正說得起勁,然而話到一半卻突然捧住胸口,向前倒下。
「冰心!」諸葛東權大驚,連忙扶住她。
「我……我沒事……爹爹……快……快去追烈焰王子……」諸葛冰心喘著氣,聲音中隱忍著某種痛苦,不知不覺中忘了軍中該有的稱謂。
「還說沒事,將進營帳裡去,這裡風太大,你的身子受不住……」諸葛東權擔憂地蹙起濃眉。
這次乍聞皇上派一位密使前來支援,他還納悶會是誰呢,沒想到來的竟是自己的愛女,當場直把他嚇得老臉青白交替,若非是皇上的旨意,他當時就想派人再把女兒遣送回去,免得身體嬴弱的她留下來受罪……
「爹爹……這次我是真的不想讓烈焰王子逃掉……」諸葛冰心揚起頭,帽沿的黑紗被風吹開,露出她雪白得驚人的秀麗面容。
「追烈焰的事就交給沈校尉吧,他就別再管這場仗了,我只擔心你又受了風寒,心頭上那舊疾又要發作了!」諸葛東權斷然拒絕讓她涉險,橫抱起她,大步走向營帳。
「爹……」她沒轍地歎了一口氣,明明可以親眼目睹烈焰王子被逮的……唉!都怪她這副沒用的身子!
諸葛東權將愛女抱入帳內,立刻要部屬加燃木料,以提高帳裡的暖度,然後喚來諸葛冰心的貼身丫鬟眉兒幫她褪去寬帽與外衣。
「眉兒,快去把小姐的藥拿來!先餵她服下……」他握著女兒冰寒的小手,焦急地催道。
「是,將軍。」眉兒趕緊將隨身帶著的一瓶藥打開,拿出幾顆污黑的藥丸,讓諸葛冰心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