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不用想太多。」欣晨覺得母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凡事小心謹慎是應該的,但對於自己無能為力的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她再次把母親按在椅子上,慢吞吞地分析給母親聽:「擔心也沒有用的。父皇已經把話說的那麼絕,誰都不許有異議,我們當然推辭不了。其它公主若想報復,我們也阻止不了。放心,最多就是再被陷害進冷宮去陪阿姨們,和現在也沒什麼差別。至於東方蔚,他一定不肯娶我這個沒權勢沒後台的公主,憑他的受寵程度和其它公主對他的癡心,應該可以說服父皇換人選的。」
女兒悠閒鎮定的口吻安撫了她,寧妃不知不覺間接過了女兒塞到她手裡的碗,無意識地把粥吃進嘴裡。
「再不濟,我果真要嫁給東方蔚的話也不打緊,反正他是個文弱書生,應該沒力氣欺負我。還有,律法規定,公主下嫁後若丈夫先逝,是要被接回宮的。若東方蔚有個不測,我就可以回來陪你了。」欣晨幫母親挾了一筷子小菜,接著說下去,「再說,父皇現在還沒下旨,東方蔚和其它妃子一定會想盡辦法挽回的,我們根本就不用操心。再不然,只要順水推舟,做一些讓東方蔚討厭的事,一定可以嚇跑他的。」有冷宮裡那麼多位不得寵的阿姨當榜樣,要討人厭還不簡單!
待欣晨慢悠悠地說完,寧妃也吃完了早餐。她想了半晌,覺得女兒說的在理,「可是,我總不踏實,欣晨,你還是到冷宮去跟你那些阿姨們商量一下吧。」多幾個腦袋也多幾個主意,雖說公主的婚事全由皇上和太后指定,但是也是可以試著想想辦法避過的。
「是的,娘。」雖然覺得阿姨們不可能出什麼好主意,但回去聚聚也好。
「事不宜遲,你今晚就去!」知道女兒向來拖拉的習性,寧妃不放心地催促,想了想又說:「不,還是我們一起去吧。」省得女兒慢吞吞地磨蹭,而她在這裡等得心焦。
「好。」欣晨應聲,一邊收拾著碗筷。
***
飯後收拾了母親的臥房後,欣晨來到宮後的樹林中,坐在一棵大樹下,低頭縫補手中的衣物。
這是她惟一的一套宮裝,已經穿了三年了,昨晚穿去赴宴,不料在抽籤時被別的公主扯破了一道口子。
就著初升的艷陽,欣晨仔細對比著手中的絲線和衣服的顏色,並照著衣料的紋路下針。這些是巧兒阿姨教她的,這樣可以將衣服補得看不出痕跡。
手拈細針靈巧地穿梭著,不一會兒,衣服就補好了,欣晨將它擺在陽光下檢視一番,滿意地點頭,將它疊好。
隨後她又拿出幾件舊衣來縫補,補完後看向自己穿著的鞋子,知道前端已經快透底了,脫下來仔細瞧瞧,覺得再納一層鞋底後應該還可以穿。於是她換了一根針,選好合適的麻線和碎布,開始納綴鞋底。
***
雖然心情不佳,東方蔚給人的感覺仍然是如沐春風般溫和,一路走來不斷有人主動趨前行禮。
這次真的大事不妙!太后不接受他的推辭,一徑認為他是在謙讓。經他旁敲側擊,才知道這次皇上已經做了決定,甚至當著後宮所有人的面說出任何人不得有異議這句話。看來皇上那邊也不容易推卸了。
而他與太后協商的最後結果是,他必須娶公主,至於人選倒可以再商量,只要他喜歡別的公主,太后可以出面幫他向皇上稟明。
這有什麼區別?說到底就是要他做駙馬!
唉,早知道表現太好的結果是這樣,他一定會改掉愛出風頭的毛病!
辭別了太后,他有些心煩地逛到這個後宮的偏僻之處,那個平瑞公主到底是何許人也?竟能使太后和皇上不顧他的反對,執意指婚?
方纔向公公們打聽後知道,寧妃和平瑞公主都失寵已久,是宮中最沒勢力的妃子和公主,那麼皇上為何偏偏指定她?奇怪的是公公們聽到這個問題,皆笑而不答,似有隱情。
搞什麼嘛!東方蔚覺得昨晚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該死!早知如此,打死他也不逃席了!
夏日熾熱的陽光讓他愈加煩躁,遂拐進路旁濃密的樹林中。在樹林中走了一陣,陰涼的感覺逐漸沁人心田,東方蔚展開扇子輕搖,恢復了平日的優雅。
事已至此,他煩也沒用了,其實他很早以前就有當駙馬的危機感。公主們整天在他身邊打轉,太后常有意無意地跟他提一些公主的事,他知道以太后和皇上對他的喜愛,遲早會關心他的婚事,為他指婚的,而對像八成是公主。
好吧,既然成為駙馬是不可違抗的,那麼他只好接受,並且重新擬定以後的行事方式。
娶個公主當老婆固然有許多不便,但只要他夠聰明,也可以從中得到許多方便的。譬如說偷懶的借口又多了一項、還可以借此推卸許多應酬、可以免去父母的逼婚、可以杜絕達官貴人們的說媒……對,他是東方蔚,一向善於把情勢轉變得對自己有利!
思緒平定,東方蔚開始有閒情逸致觀賞夏日美景。這個林子是未加整修的天然林,雖然少了些人工雕琢的美麗,但有著質樸的自然清新,看來是皇宮裡難得的清靜之處。
踏在柔軟的草地上,東方蔚想著太后所說的話,她說他可以再挑別的人選。唉,據他所知,所有的公主都是無所事事,只會花盡心思裝扮自己,整天爭奇鬥艷的女子,這讓他很難做決定呢!唉,說不定他可以在人選的決定上做文章,配以不時的「發病」,再拖它個三五年,等到公主們等不及都嫁給別人了,他就逍遙了!
東方蔚笑了笑,明知這種想法很幼稚,但無奈之下想想也可以嘛!
「哎呀!」
「咦?」
萬沒料到這棵大樹後面還有一個人,而且還把什麼東西伸出來讓他踩到,東方蔚低頭——一隻沒穿鞋的小腳丫?
「抱歉,剛才沒瞧見你,沒踩傷你吧?」良好的教養使他先開口道歉。這個小宮女長得挺秀麗的,是宮女吧?沒穿宮裝,但梳著宮女的髮式。欣晨被突然冒出來的人嚇著了,這裡一向沒什麼人來。她正靠坐在大樹的陰影下補鞋,誰知禍從天降。這裡是禁宮範圍耶,這個人怎麼隨便走進來?將被踩痛的腳藏回裙下,她思考著要不要喝斥他亂闖後宮,但思量後覺得,還是先弄清他的身份再說。
「喂?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等不到回應的東方蔚追問,這丫頭好像有些呆滯。
「你是誰?」她開口了,卻答非所問。
真沒禮貌,算了,他不必跟小宮女計較,「我是東方蔚。方才沒踩傷你吧?」
東方蔚?欣晨抬頭望向他的臉,可是陽光太烈,儘管瞇起了眼也看不真切。於是她放下膝上補到一半的鞋子,站起身避開陽光,這才清晰地看到他。
這個人,出乎她的預料。他很高,比她高出一個頭不止,他並不瘦弱,臉上也無病容,雖然是白面書生的樣子,可是眼神精銳,根本不像有病的人。即使穿著闊大的長袍,仍然可以看出他的身材修長結實。站姿筆挺,兩手寬大,指關節粗實有力,斷不是文弱之人,可是右手指腹的厚繭又顯示了他是個常握筆的書生。他……真的是東方蔚嗎?
欣晨後退半步,繼續打量他的衣著。他沒有穿官服,可是所穿的衣服料子價值不菲,做功精細。不像太監也不像侍衛,而又能自由出入後宮的,聽說也只有東方蔚一個人。
於是欣晨綜合估計了一下:他是東方蔚的可能性是十之八九。
東方蔚的眉頭微微皺起,耐心告罄。真稀奇!少有人能令他皺眉的,而這個小宮女輕易辦到了!
憑良心說,她也沒做什麼,只不過是將他晾在一旁,仔細擺好手中的布鞋,然後才慢慢起身,選好角度,慢條斯理地將從他從頭至腳看一遍,後退半步再從腳到頭看一遍,好像要幫他數寒毛一樣仔細!
他不應該沉不住氣的,他的禮儀是無可挑剔的,而他的耐性也是出了名的好,他的修養更是天下的典範!可是,可是這個小宮女的眼光讓他莫名其妙失去了耐性!
東方蔚暗吸一口氣,壓下胸中的不耐。他不會失禮的,他可是太傅東方蔚!他的修養豈會敗在這個小宮女面前?「看來你沒事,.那我先走了。」這個小宮女剛進宮吧,見了太傅也不行禮,按宮規可是重罪呢。
欣晨沒喚住他,靜靜看著他走遠。東方蔚?與她想像中的不同呢。
***
冷宮,顧名思義,應該是冷冷清清、淒淒慘慘的才對。但是,俗話說,三人女人一台戲,何況那麼多個無聊的女人湊在一起?所以在欣晨的記憶當中,冷宮什麼時候都是熱熱鬧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