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啊,你知道了啊?那……那……」那麼她的規勸算成功了嗎?范氏躊躇著是不是要告辭了,可是柳月柔還盯著她看,讓她覺得應該再說點什麼。
柳月柔歎了口氣,算了,等她想說的時候再說吧。「青青!茶怎麼還沒端來?我快渴死了!」這丫頭手腳越來越慢了。
「哦,那我給你倒茶吧。」范氏趕緊站起要給柳月柔端茶水,她本來就是伺候夫人和小姐的丫鬟,這麼多年了還是覺得自己不配跟她們平起平坐。
「不用不用,你坐著,坐著呀!」柳月柔叫住她,感覺自己的火氣又快上來了,長輩就要有長輩樣,起碼她現在是當家主母,有點氣勢行不行?老是把自己當下等人,怕三怕四。有什麼好伯的?好像她柳月柔是會吃人的凶神惡煞一樣。
被柳月柔喝止,范氏無措地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柳月柔翻了個白眼,實在受不了她了,「二娘,你還有話要說嗎?」等她自己開口恐怕要等到天黑。
「沒、沒有了,沒什麼事了。那、那我先走了?」看到柳月柔不耐煩的樣子,范氏更加無措。怎麼辦?她好像又惹柳月柔生氣了。
「好,二娘沒事了就回去吧,有事改天再來找我。」搞什麼?來了半天什麼事都沒說就要走了。柳月柔勉強壓住自己的暴躁脾氣,盡量和善地對待她。要是別人早就一拳揮過去了!她最受不了扭扭捏捏的人。
二娘老是這樣,自己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一輩子把自己擺在下等人的位子。她實在很難去尊重這種毫無主見的長輩。
「青青!青青!你還在磨蹭什麼?」她需要一杯水來消氣,偏偏自己的丫頭還遲遲不出現。
「來了來了。」一個丫頭隨聲托著茶盤出現,她走路姿勢很怪,總是先邁左腿,然後右腳劃了個圈跟上去,一看就知道是跛了一條腳的。
青青將茶盤端上桌,「對不起,小姐。房裡沒有開水了,我到廚房去打水,所以來得慢了。」
「白癡!打什麼開水啊?我都說我熱得快死掉了,你也不曉得給我弄點冷水!真是笨死了!」柳月柔氣惱地瞪著熱氣騰騰的茶水,「還不快給我倒涼了!」真是氣死她了!
「是,是。」青青把茶水倒在茶碗裡,用兩個茶碗來回倒動,讓茶涼得快一些。看著小姐氣呼呼地掮扇子,她加快了手中的動作。小姐脾氣不好,可是她知道小姐是個好人。她小時候跌斷了腿,沒醫好就落了個終身殘廢;家裡窮,為了不讓她拖累家人就把她扔在路邊。她在街邊捱餓受凍地坐兩天,沒有人肯理會她這個殘廢,可是小姐把她撿回了柳家,她成了小姐的丫頭。雖然小姐一直對她大呼小叫的,但從不曾打過她餓過她。她的腿腳不靈活,做事拖三拉四,可是小姐從來都只是說她幾句,卻不會罰她,也沒打算不要她而換個靈活點的丫頭。那年夫人嫌她侍候不好小姐要趕她走,是小姐硬拉住她。她知道,小姐是個難得的好主子,小姐的恩情,她一輩子也報答不完。
終於覺得茶可以飲了,青青把茶碗捧到小姐面前:「小姐,請用茶。」
「3嗯。」柳月柔接過茶碗,看見青青仍站著,揮揮手:「去一旁坐下,別老杵在我面前,擋著我的風了!」
「是。」青青走至靠牆的一張椅子上坐下,舒展一下酸麻的腳。她就知道,小姐其實是個細心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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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朗朗,涼風習習。
難得今晚有風,鬼才會悶在不通風的繡樓,所以柳月柔甩著綢扇,乘著夜色在柳府內閒逛。
路過大哥柳仲詩的書房,意外地沒有聽到他搖頭晃腦拖長聲音在吟詩。柳月柔覺得奇怪,便踅進他的院子,想看看那個書獃子是不是終於開竅了。
柳父是一心撲在詩書中、不理家事的,生平最遺憾的是自己不能考中進士,最大的希望是兒子能夠青出於藍、出人頭地。受父親影響,柳仲詩也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蛀書蟲。但畢竟與柳月柔是同母所生,兄妹間的關係還算親密,所以柳月柔閒著的時候也會過去探望一下鑽在書堆裡的大哥,聽一聽大哥那套迂腐的聖賢說。
「大哥,多日不見,無恙否?」懶得走正門,柳月柔從窗台翻進書房,擺好架勢準備接收古板大哥的禮儀教訓——「咦?沒有開罵?老哥,你竟然不罵我?」終於習慣她的行事風格了嗎?柳月柔驚喜地望向柳仲詩,卻見他呆坐在書桌旁,手捧著一卷書,兩眼無神地盯著前方。
「喂?大哥?」柳月柔探身在他面前揮揮手,再抽走他手中的書,柳仲詩竟然仍是渾然不覺。
「喂!失魂啦?」梆月柔猛一拍他的肩,讓他驚叫一聲跳起來。「唉,我輩熟讀聖賢書,自許君子,處世便當寵辱不驚,安定自若。小小驚嚇,何以失態至此?老哥,你這樣不行喔!」柳月柔朝他擺擺手指,聽多了他的那一套,多少學到一點。
「月柔?你什麼時候來的?」柳仲詩搶回書卷,「快回房去!大家閨秀當是日落後不下繡樓,無人陪伴時不出院門。月柔,你這樣成何體統!」
柳月柔聽而不聞,「大哥,你剛才在發什麼呆?有心事啊?」
「去去去,少管閒事,有空多練習女紅。」柳仲詩不自在地轉過身。
有問題哦!柳月柔賊兮兮地湊近他:「犯了相思病吧?有喜歡的人啦?是哪家的姑娘呀?」
柳仲詩口齒不清地對她說:「你你你……你一個女兒家,怎麼可以談論兒女私情之事,這這……這成何體統!不許再胡說!你應該謹遵婦言……」
「別管什麼婦言不婦言!」柳月柔不耐煩地打斷他,「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有沒有跟人家說過話?有沒有摸過人家的小手?還是親過嘴了?」這書獃子有沒有開竅呀?
「你、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對琴操姑娘向來敬重,以禮相待,你、你怎麼可以講得這樣不堪?太不知廉恥了!」柳仲詩氣得渾身發顫。
呆子!柳月柔撇撇嘴,「你那個琴操姑娘是哪家的?姓什麼?住在哪兒?」這書獃子看中的會是什麼樣的人?
柳仲詩愣住了:「你、你怎麼會知道琴操姑娘?誰告訴你的?」
天!拜託他不要這麼蠢好不好!「你剛剛才說的。」柳月柔真不知道這麼笨的哥哥怎麼去獲取女孩子芳心,難怪還在這兒單相思。
「我?我說的?」柳仲詩呆了會兒才發覺事情下妙了,「我沒有說!你聽錯了!快回房去!這麼晚不要留在外面!走走走!」不顧一切,慌張地推妹妹出門,砰的一聲關門落閂,然後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怎麼辦?被月柔知道了!天呀,怎麼辦?他一向循規蹈炬,這次竟控制不住自己。婚姻之事本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麼可以先有私情?可是……可是,琴操呀……柳仲詩又癡癡呆呆地想起那張絕美的嬌顏。
「喂喂喂!你還沒告訴我呀!喂!」柳月柔在外面拍門板,不見有回應就繞到窗台,正要翻進去,卻見大哥又是一副呆呆的癡情模樣。算了!今晚放過他,反正她總會知道的!柳月柔笑得「狡猾狡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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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香院?
柳月柔躲在街角,張大嘴瞪著那塊高掛的紅招牌,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她躲在暗處監視了大哥兩天,今天傍晚終於見到大哥出門了,興奮地一路跟過去,卻見大哥竟然進了這間秦淮河畔最豪華的妓院。
妓院?她迂腐守禮的大哥耶!
去!她這麼吃驚幹嗎!柳月柔合上嘴,站直身拍拍弄髒的衣袖。其實沒什麼好驚訝的,男人嘛!這個事實只證明了大哥還是個健康的男人。很正常的,不是嗎?
正要打道回府,卻聽得雅香院中一陣喧鬧,接著兩排侍女魚貫走出門,簇擁著一個著紅色雲紗霓裳的女子。是誰呀?這麼大排場?
這時有人大叫:「花魁出來嘍!花魁出來嘍!快去看看!這就是今年的花魁琴操姑娘!」
琴操!花魁?柳月柔跑過去想看個清楚,卻被圍上去觀看的人潮擠得靠不了前。只隱約可見那位琴操姑娘雲鬢高簪,身材傲人,所過之處帶起一陣香風。在她身後跟著一群衣著華麗的貴公子,柳仲詩赫然在其中,他和幾個文人被排擠在外圍,臉上的笑仍是那麼癡癡呆呆的。
柳月柔想擠近去看清楚一點,卻被人群擠得東倒西歪,她火大地踢開幾個倒霉的擋路鬼,衝上前時,只來得及看到花魁一行人上了一艘燈火通明的花船,緩緩駛離岸邊,留下圍觀的人群仍在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