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啊!」他抱著腦袋,人家有補給,吃得好、睡得好,拿追擊他們當遊戲;但他們可是沒得吃、沒得喝,整天就是一直跑、一直逃,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的。
乾脆殺了海笑柔吧!沒她這個大包袱,他有九成九的把握可以擺脫搶匪、下山求援。只要她不在--
而她,渾然不知自己闖下大禍的走近他身旁。「你受傷了!」語氣中震驚哀慟得像死了爹娘。
他抬眼,送她一記凶狠、冷厲的目光。
她頭一回沒有在他的瞪視下退卻,只是拉起他的手。「天哪,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嗎?」
「你就為了這一點小傷叫得全世界都知道我們躲在這裡?」他咬牙切齒,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
「這不是小傷,你流了好多血。」她掉淚。
「流一點血不會死,可你那麼一叫,把搶匪引來,我們兩個都死定了。」
「那不是一點血,是很多很多血。」她看見他的衣服都變紅色了。「你不能再跑了,必須停下來想辦法療傷止血。」
「我有什麼辦法?這裡沒藥、沒工具的。」
她堅毅的目光瞬也不瞬地望著他。「我知道你會有辦法。」她對他倒有信心。
他無力地想一頭撞死。「我是人、不是神,別把我當成萬能的。」
「可是你很聰明、又博學,還懂得在山林裡找水、找食物,所以你一定也懂得野外求生,知道如何救你自己。」
喝!她不是蠢得頭殼裡盡裝「米田共」嗎?怎會發現他知曉野外求生的技能?
「海小姐,事有輕重緩急,你明白吧?我確實知道如何採草藥治傷,但眼下情況不允許我們有任何耽擱,萬一被搶匪追上,你和我都會死翹翹,那治不治傷又有什麼差別?」
「借口!」她嘟著嘴,緊捉住他手臂不放,大有他不先想辦法治治自己的傷,她就賴死在原地不走的態勢。「是因為我對不對?我雖然跑得快,卻沒有體力,所以你才會想盡辦法要爭取時間跑路。」
咦?原來她腦子裡真的有腦漿嘛!竟能覷透他的想法,看來他得對她另眼相看了。
「如果要為了我讓你受傷、流血、痛苦的話,我寧可回去找那些搶匪,讓他們一槍斃了我。」說著,她放開他的手,轉身往回頭路走。
「慢著、慢著。」他長臂攫住她的手。「你沒聽懂我說的話嗎?生命和一點小傷比起來,哪個重要?當然是保命……」
「一樣重要。」她打斷他的話。「再不起眼的小傷,不好好治療,都可能致命的。」讀書時,她最有興趣的就是衛生保健,因為只有那門課是將來與白馬王子結婚後仍確實用得到的。
女人,你的名字叫怪胎!難怪天下男人都在歎,女人心海底針,沒人摸得清。因為根本是不同星球的生物嘛!
「好好好,我去找草藥治傷,可以了吧?」君亦豐長喟口氣,算是被她打敗了。
「可以!」海笑柔笑逐顏開地回身扶住他另一邊手臂,好像將他當成快重傷不治的傷患。
「唉!」好無力啊!他的頭痛死了。
「你要小心走喔!」
可是看到她關心的神情,不知怎地,他心口莫名地發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頭滋長了。
是什麼呢?此刻,他還不曉得。
第五章
他在睡覺!
海笑柔撇頭偷瞧君亦豐沉睡的側臉。
那最吸引人的俊逸面容被點點鬍髭破壞了完美,受傷過後的蒼白讓他顯得憔悴、不復英偉;但為何仍激動著她的心鼓噪不已?
偷偷地,她一步一步爬近他身邊,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在眼下造成些許陰影,更添虛弱,心緊緊一揪。
「我真是拖累他了。」若沒有她的大意,他不會被綁架,更不至於落到今日悲慘的境界。
「對不起。」她好愧疚。尤其看到他向來最讓人垂涎欲滴的豐唇變得乾澀龜裂,心真是要疼死了。
小手情不自禁撫上那乾澀的唇瓣,粗劣的觸感幾可與砂紙媲美。「好可惜。」早知如此就在它們變成這樣前強吻他了,天知道她肖想那瓣豐唇多久了?
「若能活著回台北,我非買一堆護唇膏把你的唇保養回來不可。」悄悄地,她低下頭,蜻蜓點水也似地輕嘗一下那教人心醉復心痛的唇。
舌頭嘗到了一陣粗糙,一點也不美味,卻十足撼動人心。
「嗚,對不起、對不起,雖然你已經被我害成這樣了,但我還是不能離開你,放你自由,因為……」她好難過,淚水鼻涕糊了他一身。「我怕死!在這種荒山野嶺,沒有你,我就死定了。我只能依賴你,真是抱歉,嗚嗚嗚……」
不得不承認人性確實是卑劣的,為了讓自己活命,再心愛的白馬王子亦可拋卻。「你一定要原諒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愛情與生命兩者之間,她作了選擇。
只是良心的不安讓她時時憂慮,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可做都做了,還能重來一遍不成?
來不及了,唉!她是注定拖累他到死。
君亦幸好忍耐、好忍耐地企圖忽略那方在胸前蔓延的濕潤,若只是眼淚還好,一加上鼻涕,那真是噁心極了。
所以海笑柔一哭累睡著,他立刻將她推開,退離她遠遠的、縮到隔壁的大樹下睡去。
「哼,知道會連累我,就不要成天囉哩叭嗉、耍白癡!」女人他見得多了,像她這樣莫名其妙的卻還是頭一遭碰見。
說她笨嘛、有時又挺聰明的,就是天真得離了譜,不知她父母是怎麼教的,養成她這樣瞻前不顧後的莽撞性子,好幾次差點害死他。
可他偏偏丟不下她。
「一日男友」的契約早過了,他實在沒道理再保護她,但在她那雙信任兼崇拜的眼神注視下,他還是咬牙扛起了「英雄」的責任,專司解救她這位糊塗美人。
「絕對不是因為她長得不錯,我才救她。」他沒那麼膚淺;當然更非因為紳士風度,那種東西早八百年前就被他扔進焚化爐裡燒掉了。
經營販夢俱樂部多年,看多了遊戲式的男歡女愛,他對愛情、對女人、甚至是對自己都沒有任何幻想。
人性是自私的、生活是現實的,他只求自己好、家人好,也就夠了。
不若她,滿腦子不切實際的風花雪月。「都十八歲了,還在夢想白馬王子,簡直愚蠢。」
可也多虧了她的胡搞蠻纏,逃亡的生活變得沒有那麼難以忍受。
說實話,迄今屢歷危機,被子彈追著跑、跳瀑布、受傷……他還不曾感受到死亡的威脅,這全是因為她。
她擁有帶給人希望與光明的力量;雖然她使用的方法很爛。
比如說:她老愛拿他跟好萊塢電影的男主角比,說他不夠體貼、不夠溫柔,讓他屢屢氣得想扭斷她的小脖子;當然,也就沒空怨天尤人了。
「可是她偷親人的行為還是很差勁。」輕哼一聲,他舉袖欲拭去她留下的痕跡,卻在手到半空時,又頹然放下,改以手指輕按。
唇上還有她留下來的溫度與味道,淡淡的,不是那種會挑起情慾的性感,卻讓他有種想要永久留存的冀望。
海笑柔,一個氣死人的女人,到底是幾時搬進他心裡定居的?
「我喜歡上她了嗎?」他納悶,卻聽見一陣咕嚕、咕嚕的腹鳴聲響徹雲霄。
是她的肚子在叫餓。
「哈哈哈……」他忍不住仰頭大笑,會認真考慮愛不愛她的自己真是白癡。「算了,順其自然吧!反正我們能不能活著回去還是未知數呢!」與其想些有的沒有的,還不如想想他們下一餐的食物在哪裡?
三天了。
因為山區裡綿延不絕的雨勢,君亦豐與海笑柔在山洞裡被困了三個日夜。
這期間,他們日日以山菜野果為生,用水則直接取自上天的恩賜--雨水。
生活看起來並無不妥,起碼是活下去了,但……
「惡!」喉頭湧起一股酸水,每天都生食蔬果,海笑柔覺得自己的胃快掛了。「漢堡、牛排、布丁、蛋糕……」除了靠想像外,她沒辦法再吞下任何一粒火炭母草果實,雖然它並不算太難吃,唉!
「有得吃你還歎氣。」君亦豐啃著幾朵高山薔薇的花,這本來是摘來給海笑柔吃的,女人不都愛這些中看不中吃的東西嗎?孰料她不過舔了片花瓣,發現花朵帶澀味後,就小人地把他的火炭母草果實給搶去吃了。
「我有吃啊!」只是吞得很難過罷了。
這三天來,他們還是照樣見面就鬥嘴,他成天把她罵得比個廢物還不如;但無法反駁地,他同樣也把她照顧得像名公主。
只是他的態度仍需要檢討。「你若對我準備的食物有意見,我很樂意將找食物的工作替換給你,就從明天開始吧!」他嘴皮子的利度依然與尖刀有得比。
「你想食物中毒嗎?」她可是完全不懂得分辨毒草和野菜。
「不!」他揚唇撤出一抹冷笑。「你找的你自己吃、我的部分我自己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