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晴——」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去,狠心而絕情。
他的怒吼終於讓她強忍的淚潰堤。原諒我,我是為了你好,原諒我,聞人,原諒我……她沒有其他選擇啊!
「你其實可以不必這麼做的。」離開了飯店,老佛爺淡然的聲音響起。
莫晴深吸口氣,平撫心中的激動。「我已經做了,從此我也不會再見他。」
「晴兒……」
莫晴揮手截斷母親的話。「所以請你們別再對他下手,他是無辜的。」
沒錯,她一直知道背後「噩運」的真相,這全是外婆與母親計劃的。
她們因看不破莫家的悲劇人生,以為莫家的女人能夠享有富貴榮華,卻絕對得不到平凡的幸福,所以每回她身邊出現陌生男子,她們就會想盡辦法讓他們分開。
她從未想去揭開真相,只當那是天生的噩運。
她不忍去苛責她們,因為連續數代的不幸,對她們的一輩子影響太深,外曾祖母憂鬱而亡、外婆一生孤獨、大姨自殺、媽媽差點死在爸爸手中,她們絕對有權利憂懼。
所以她放任她們使計嚇走她身邊的男子,反正她並不喜歡他們,所以家人如何整治他們,她一點也不在乎。
直到程聞人出現,他已經不算是她的男朋友,而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她要保護他,絕不讓任何人傷害他,即使親如外婆、母親亦同。
「你們若再對他下手,休怪我不客氣。」撂下警告的同時,也意味著她已不在乎情緒控制,為了他,她可以變成菩薩、也可以成為修羅。
第十章
瞳PUB——
程聞人第N度掛死在這裡。
不過以前他都是直接癱在座位上唉聲歎氣,從天亮賴到天黑、再從天黑滾到天亮,然後被老闆大腳一踹,踢飛出去。
可這回,他從進店到灌下一肚子酒,中間沒吭半聲,只有一張臉酷得嚇人。
司馬臣笑著跟他打哈哈。「PUB裡的酒可不便宜,你可別喝著喝著,就把半數財產給喝掉了。」
程聞人一句話也不說,打開皮包抽出一張白金卡,倏地一聲射向司馬臣,表示他荷包滿滿,幾瓶酒……哈,算得了什麼?
他才不在乎,他什麼也不在乎了,反正那個混帳女人都走了,他還在乎個鬼。
想到莫……可惡,連想到她的名字都叫人火大。
什麼嘛!明明愛他愛得要死,卻想出那種爛招離開他。
她以為他不知道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但問題是,他不要她這種犧牲啊!
自以為是的溫柔很麻煩的,她知不知道?
氣死他了!枉費他如此小心翼翼地驕寵她,就怕她那說積極是很積極、說彆扭也很彆扭的個性,會在兩人尚未穩固的關係裡作怪,成為他們勞燕分飛的罪魁禍首。
結果他的努力還是白費了,她走得淒淒慘慘,讓他既想罵她、卻又不忍,只好來PUB醉死自己。
「喂,小子!」司馬臣被他的態度惹火了,揚起一雙鐵拳準備過來揍人。
「他今天心情不好,你別鬧他了。」老闆阻止司馬臣落井下石。
「見鬼的心情不好啦!」司馬臣譏笑地撇撇嘴。「明明就是被小晴給甩了,才會在這裡藉酒澆愁。」
程聞人端起桌上喝到一半的酒潑過去。「你這個八百年沒談過戀愛的大笨牛,又懂得什麼叫甩人了?」他會任莫晴去犧牲?別作夢了!
來此喝酒不是「澆愁」,是「消火」!他被她的愚蠢氣炸了,才故意順她的意放她離去。
但他敢拿腦袋來打賭,她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絕對是鑽進被窩裡抱頭痛哭,哀悼她早逝的戀情。
他打算先放她去哭個幾天,待彼此心情都平緩下來後,再去搶人。
反正他們的愛情真實無偽,他也不怕中間生變,就……再說、再看、再研究吧!
「你這臭小子,老子談戀愛的時候,你都還不知道在哪裡呢!」大概是被踩中病腳,司馬臣幾乎氣得腦充血。
「噢?」程聞人不屑地睨了他一眼。「那敢問閣下,您女朋友貴姓大名啊?」
「她叫武菲……唉喲!」話到一半,變成一聲哀嚎,原來是老闆正把他的腳當蟑螂踩。
姓武的?跟老闆死去的老婆同姓耶,記得老闆夫人名叫武菲莙……呃!該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悄悄覷了兩名中年男子一眼,俱是一副尷尬又氣憤的表情,程聞人縮縮脖子,別人家的事還是少管為妙,喝酒、喝酒。
「我……學校還有事,先走一步,再見。」眼看氣氛不對,司馬臣搶先落跑。
老闆又呆站了好久,才幽幽長歎一聲。「聞人,世上難覓有情人,你該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小晴吧?」
他聳了聳肩。「決定權不在我身上。」
老闆又喟了口氣。「我說個故事給你聽。很久很久以前……其實也不是那麼久啦!大約是距今幾十年前,有個莫姓家族,不知是遺傳好、教育佳,還是老天爺特別恩賜,莫家的女孩全部才貌兼具。」
雖沒作聲,但程聞人卻悄悄豎起了耳朵。
老闆續道:「尋常人,容貌、才智、家世能得其一,便算了不得了,但莫家的女孩卻是樣樣俱全,說是天生的富貴命、人間龍鳳也不為過。可是你知道嗎?莫家的女人卻鮮少婚姻幸福、家庭美滿的。」
「為什麼?」程聞人的好奇心終於被挑起,再也無法裝作漠不關心。「既然她們這麼好,怎會得不到美好姻緣?」
「因為太好了。」
這是什麼話?難道還會有人嫌自己容貌太美、智慧太高、家裡太有錢?程聞人連翻了三個白眼。
「你想歪了。」老闆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換個方向想,條件如此好的女孩,打小就被捧在掌心中,她會擁有怎樣的個性?」
「呃?」程聞人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一定很可怕。」他想到那些對他緊追不捨的恐怖千金。
「可怕倒不至於啦!不過她們卻是敢愛敢恨、激烈果敢,就像焰火一般,美艷而惑人。」
程聞人想像那種情景,腦中不期然浮現一幅畫面。「飛蛾撲火。」
「是啊!明知火焰激烈,非平常人可以親近,但它實在太美,世上又有多少人可以忍受得住、不撲向烈火?結果不言可喻,愚蠢的飛蛾永遠只有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而受到振動的焰火則越燒越烈,不知不覺間終於失控,蔓延成燎原大火,最後傷人亦自傷。」這就注定了莫家女子悲劇的一生。
聽完老闆的故事,程聞人一陣唏噓。
「原來小晴家發生過這麼多事。」難怪會養出她那樣的怪胎!只是……莫晴的性子又有哪點激烈了?她根本是個水漾人兒好嘛!「不過老闆,小晴的個性跟你形容的莫家女子似乎有些出入耶!」
「慘了這麼多代,要還學不會改進,莫家的悲劇也只能說是自找的,怨不得人。」
「而小晴就是改進下的產品?」
老闆點點頭。「為了磨掉莫家女子天生的烈性,現在的當家可是費盡苦心,小晴才懂事,便請人嚴加管教,後來又送到日本女子學校寄宿。你應該也聽過,日本那種專門教導貴族女子的新娘學校,校規有多嚴格,小晴在那裡待了十多年,回國後,她們又將她丟進公司,美其名為學習企業經營之道,其實是想籍著同儕的力量盡量抹消她的脾氣。」
「可憐的小晴,就這樣被磨了近二十年,她的個性要還能不怪,那才叫奇跡。」拜託,根本就矯枉過正了好不好?
「你這麼說也沒錯啦!」老闆笑睇他一眼。「不過你憑良心說,小晴要不是這副既溫柔又古怪的性子吸引你,你會喜歡她嗎?」
可疑的紅潮再度肆虐程聞人的臉,他輕咳兩聲。「老闆,聽你這樣說,你應該早認識小晴了,為什麼當初不告訴我?」
「全說了,我還有好戲看嗎?」多理直氣壯的理由啊!
程聞人差點昏倒。好,指望惡魔做善事是他蠢,他認了。
「我要回飯店了,再見。」憤怒的心情已淡,現在他該回去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搶回佳人了。
「喂,那小晴呢?你不管她了嗎?」
「怎麼可能?我還指望娶她做老婆咧,豈有置之不管的道理?」
「不介意她比你有錢?」
「咳!」好尖銳的問題。他內心掙扎了一秒鐘。「我會習慣的。」雖然可能很辛苦,也許日後人們會叫他「莫先生」,而忘了他其實姓程;但多少苦頭都比不過失去她的生活痛苦,既然愛她,就要愛她的一切。
「哈哈哈……」老闆仰頭大笑。
程聞人嘀咕一聲。「惡魔!」他真是衰斃了,才會認識這堆沒同情心的人。
要說程聞人機智過人呢,還是他對自己太有信心?
總之,莫晴的近況全給他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打離開他後,她人生彷彿就失去了目標,雖不後悔,卻再也尋不回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