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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頁     瓊瑤

  「你總會見到她的,急什麼?」他很快的說,站起身來。「我要馬上去籌備一切!想想看,含煙,一星期之後,你將成為我的妻子了!噢,我迫切的希望那一天!」

  現在就是那一天了。含煙望著鏡中的自己,這一個星期,自己一直是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她讓柏霈文去安排一切,她信任他。她跟著他去試婚衣,做新裝,她讓霈文幫她去選衣料,跟裁縫爭執衣服的式樣,她只是微笑著,夢似的微笑著。當霈文為她花了太多的錢時,她才會抓著霈文的手說:

  「別這樣,霈文,你會寵壞我呢!」

  「我要寵壞你,」他說:「你生來就該被寵的!」

  這是怎樣的日子?充滿了怎樣甜蜜的瘋狂!她一生沒有這樣充實過,這樣沉浸在蜜汁之中,暈陶陶的不知世事。她不問霈文如何佈置新居,不問他對婚禮後的安排,她對他是全面的倚賴和信任,她已經將她未來的一生,都捧到了他的面前,毫無保留的奉獻給了他。

  如今,她馬上要成為霈文的新婦了。刷著頭髮,她就這樣對著鏡子朦朧的微笑著,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驚覺到時間已經不早了,如果她再不快一點,她會趕不上行婚禮的時間。放下發刷,她開始化妝,霈文原想請幾個女伴來幫她化妝,但她拒絕了,她怕那些女伴帶來的只是嘈雜與凌亂,她要一個真正的、夢似的小婚禮。她只淡淡的施了一些脂粉,沒有去美容院做頭髮,她一任那長髮自然的披垂著。然後,她換上了那件結婚禮服,戴上了花環,披上了婚紗,站在鏡子前面,她不認識自己了,那白色輕紗裹著她,如一團白雲,她也正如置身雲端,那樣輕飄飄的,那樣恍恍惚惚的。

  門外響起了一陣汽車喇叭聲,他來了!她喜悅的站著,等待著,今天總不是他自己開車了吧?沒有一個新郎還自己做司機的,她模糊的想著,奇怪自己在這種時候,還會想到這種小事。一陣腳步聲衝到了門口,幾乎是立刻,門開了,柏霈文舉著一把新娘的花束衝了進來,一眼看到披著婚紗的含煙,他怔住了,站立在那兒,他一瞬也不瞬的瞪視著她,然後,他大大的喘了口氣。「含煙,」他眩惑的說:「你像個被白雲烘托著的仙子!」

  「我不是仙子,」她喃喃的說,微笑著。「我只是你的新婦。」

  「哦!我的新婦!」他嚷著,衝過來,他吻了她。「你愛我嗎?含煙?你愛我嗎?」「是的,」她說,仍然帶著那個夢似的微笑。「我愛你,我要把自己交給你,整個的人,整個的心,整個的靈魂!」

  他戰慄了,一種幸福的極致的戰慄。他從含煙的眼底看出了一項事實,這個小女人已經把她的一生付託給他了。這以後,他將主宰著她的幸福與快樂!他必須要怎樣來保護她,來愛惜她呵!「感謝天!」他說,帶著一臉的嚴肅與莊重,緊握著她的雙手。「這是它在我這一生中,賜給我最珍貴的一項禮物,窮此一生,我將感恩。」他那莊重的神情感染了她,她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而鄭重了,在這一瞬間,他們兩人都陷入一種崇敬的情緒之中,對那造物者的撮合感恩,對那命運的安排感動。

  「噢,」他忽然醒悟過來。「我們要趕快了,但是,在走以前,你先看看你的婚戒吧。」

  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小盒子,打開那個盒子,含煙看到的是一個光彩奪目的大鑽戒,那粒大而燦爛的鑽石鑲嵌在無數小鑽石之中,迎著陽光閃爍。含煙呆住了,微笑從她唇邊隱去,她看來十分不安。「你花了許多錢。」她喃喃的說:「這是鑽石嗎?」

  「是的,三克拉。」她揚起睫毛來望著他。

  「你不該花那麼多錢……」她說:「鑽石對我是太名貴了。」

  「鑽石配你最合適,」他深深的望著她。「你就像一粒鑽石,一樣璀璨,一樣晶瑩,一樣堅定。」他再吻了吻她。「好吧!我們得走了!立德要在車裡等急了。」

  「立德?」她怔了怔。「高立德!我跟你提過的。他將作我們的結婚證人。」他看了看室內。「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房東的帳也結清了嗎?」「是的,」她指指門口的兩口皮箱。「東西都在那兒,我沒有太多的東西。」「好,我們走!」他們走到了門口,他忽然站住了,鄭重的望著含煙說:「希望你不要嫌婚禮太簡陋,我沒有請客,沒有通知任何人,我不想驚動親戚朋友。但是,我想,你不會認為我不重視這個婚禮,對於我,它是嚴肅的,神聖的,慎重的。」「我知道,」她輕聲說。「對於我,它也是。」

  他們下了樓,柏霈文把她的兩口箱子也帶了下去,好在含煙租房子都是連傢俱一起租的,只要把衣服收拾好,就沒有什麼可搬動的。到了樓下,高立德已含笑迎了上來,幫著柏霈文把箱子放進行李箱內,他打開車門,笑嘻嘻的說:

  「新娘趕快進車子吧,路上的人都在看你呢!」

  含煙的臉上飛起了兩朵紅暈,她下意識的看了高立德一眼,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高立德,那個黝黑,挺拔,高大,漂亮,而風趣的年輕人。在這一剎那,她做夢也不會料到,這個年輕人日後竟會成為她婚姻上的礁石。

  坐進了車子,含煙才知道今天開車的是高立德,車子發動以後,柏霈文猛的驚覺過來,說:

  「瞧我多糊塗,我竟忘了給你們介紹!」

  「免了吧!霈文,」高立德回過頭來,對著含煙嘻嘻一笑。「我想我們都早就認識了,是不?章小姐?記住,我可能是最後一個喊你章小姐的人!」

  含煙的頭垂得更低了,羞澀從她的眼角眉梢漾了開來,遍佈在整個的面頰上。

  到了法院,張會計早已等在那兒了,看到柏霈文和含煙,他笑吟吟的走上來鞠躬道賀。含煙才知道他是另一個證人,她奇怪柏霈文不找趙經理,而找張會計,大概因為張會計是廠裡的老人吧!這是個名副其實的小婚禮,除了一對新人,兩個證婚人,和法院裡的法官書記等人之外,沒有一個觀禮者,婚禮在一種寧靜、莊重、肅穆的氣氛下完成了,當司儀最後宣告了禮成,一對新人相對注視,都有種恍惚如夢的感覺。含煙的眼眶潮濕了,霈文的眼光卻帶著無限的深情和癡迷,落在含煙的臉上,他輕輕的說:「你終於是我的了。含煙。」

  說完,他就不管法官還沒有退席,不管張會計和高立德依然站在旁邊,他就一把把含煙擁進了懷裡,對她唇上深深的吻下去。含煙驚呼著用手去推他,高立德卻在一邊拊掌大笑了。走上前來,他推開柏霈文,笑著說:

  「按外國規矩,我有權吻新娘。」站在那兒,他的目光笑嘻嘻的緊盯著含煙,面對著含煙那張娟秀的臉,他明白柏霈文之所以如此著迷的原因了,這小新娘清靈如水,溫柔如夢,美麗如春花初綻,嬌怯如弱柳臨風。這是你一生也不容易碰到的那類女孩子,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算了吧!立德,」柏霈文來解圍了,挽住含煙的手,他說:「我們這兒是中國,沒有外國規矩。」

  「哈!」高立德笑得開心。「你真吝嗇啊,你連吻新娘都捨不得呀!」「是捨不得!」柏霈文也笑著說:「她是我的,誰也不許碰她!」「聽到沒有?柏太太?」高立德轉向含煙:「你剛剛嫁了一個專制的丈夫!你猜怎麼,他在你們行婚禮之前,都不許我見你,就怕你被我搶了去!」

  「越來越胡說八道了!」柏霈文笑著,挽緊了含煙。「別聽他鬼扯,我們該回家了。」

  家!含煙心頭掠過了一陣奇妙的感覺,她還不知道她的家是什麼樣子,霈文對於這個總是神秘兮兮的。但她並不在意,只要有一間小屋,就會成為他們的安樂窩,她確信這一點。家!她一直渴望著的一個字呵!她多麼迫切的想躲到那裡面去,休憩下那十九年來疲倦的身心!

  到了法院門口,柏霈文轉頭對張會計說:

  「你去告訴工廠裡所有的人,我已經在今天和章小姐結婚了,同時,放所有員工一天假,以資慶祝。」

  「好的,柏先生。」張會計微笑著說,轉身走了。

  高立德把車子開了過來,他們上了車,含煙仍然穿著新娘的禮服,捧著新娘的花束,帶著那夢似的微笑。柏霈文緊挽著她那小小的腰枝,他的目光不能自已注視著她,帶著無限的深情,和無盡的喜悅。

  車子離開了市區,駛過了松竹橋,那迎面吹來的秋風中就帶著松樹與竹子的清香,再駛過去,車子兩邊就都是茶園了。高立德把車子駛往路邊,然後,他煞住了車子,熄了火,他轉過頭來。他臉上那份戲謔的神色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莊重與沉著。「柏太太,看看你的周圍,這都是柏家的茶園。他在五年之內,把茶園擴大了一倍,你嫁了一個能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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