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願意來呢?」心霞和心虹一樣的問。
「如果他願意來,就讓他來吧!」梁逸舟煩惱的說,孩子們!她們怎麼都有這麼多的意見呢!但是,他對盧雲揚,並沒有太多的顧慮,他認為他不會來,即使來了,只表示他的怨恨已解,那也沒有什麼不好之處,就隨他們去吧!
心霞的邀請雲揚,同樣碰釘子,雲揚很快的說:「我不去!」
「為什麼?」
「我發過誓,不再走進霜園!」
「你腦筋不清楚了嗎?」心霞惱怒的嚷:「怪不得爸爸罵你是個渾小子呢!難道你預備一輩子跟我就不死不活的拖下去?你不藉此機會,和爸爸修好,跟我們家庭恢復來往,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雲揚瞪著心霞。
「懂了嗎?」心霞喊:「我要爸爸看看你,我要讓他知道,你不亞於任何一個他所找來的男孩子!你懂了嗎?你這個傻瓜蛋!」
雲揚擁住了她,吻住她的嘴。
「去嗎?」心霞問。
「去!」他簡短的說。
「帶雅棠來。」
「你要她做我的煙幕彈?」
「我要她找回年輕人的歡樂,你哥哥不需要她殉葬,她才只有二十二歲呢!」他深深的吻她。
「你是個好女孩,心霞。」他說:「一個太好太好的女孩。」
於是,那舞會終於舉行了。整個的霜園,被佈置得像個人間仙境。花園裡,每一棵樹上,都綴上了紅紅綠綠的小燈,閃閃爍爍,明明滅滅,彷彿有一樹的星星。樹與樹之間,都有彩條連結著,彩條上,也綴著小燈。另外,在花園的假山下,岩石中,他們置放了一個個的小燈籠,燈籠是暗紅色的,映得整個花園中一片幽柔的紅光,像天際的彩霞。
室內,是燭光的天下。這是堯康的意見,他用燭光取代了電燈。在室內的牆上,他釘了燭台,點上了幾十支蠟燭,燭光一向比電燈的光更詩意,那搖曳的光芒,那柔和的光線,使大廳中如夢如幻,如詩如畫。
堯康是藝術家,又擅長於美術設計,這次舞會的佈置,他出了許多力。心虹本來對這舞會毫無興趣,但,後來,她也幫著堯康,佈置起客廳來,在這幾日中,她和堯康十分接近,他們常在一邊竊竊私語,也常談得興高采烈。這使梁逸舟沾沾自喜,吟芳也暗中欣慰。
舞會開始了,賓客如雲。無論從那一個角度看,這都是個太成功太成功的舞會。雲揚帶著蕭雅棠來了,蕭雅棠穿著件翠綠色的衣服,袖口和領口都綴著同色的荷葉邊,頭髮盤在頭頂,耳朵上戴了兩個金色的大圈圈耳環,她的出現,竟引起全場的注意,像一道閃亮的光,把大廳每個角落都照亮了。雲揚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繫了一條紅色的領帶,高高的身材,寬寬的肩膀,濃黑的頭髮與眉毛,漂亮而神采奕奕的眼睛。他扶著蕭雅棠的手腕,把她帶到梁逸舟和吟芳的面前,極有禮貌也極有風度的微微鞠躬,含笑說:「梁伯伯,梁伯母,讓我介紹蕭小姐給你們!」
梁逸舟不能不暗中喝了一聲采。這實在是太漂亮太引人注意的一對!他接受了雲揚的招呼,把平日對他的不滿都減少了不少,這樣的晚上,他不會對誰生氣的。何況,雲揚接受了邀請,這表示他已經不再敵視他們了。
唱機是堯康在管理著,心虹在一邊協助他。心虹今晚穿了一件純黑色滾銀邊的晚禮服,長髮垂肩,除了胸前垂著的一顆星星之外,她沒有戴任何飾物,在人群中,她也像一顆閃亮的星星。堯康放了一張史特勞斯的皇帝圓舞曲,開始了第一支舞,一面對心虹深深一鞠躬:「願意我陪你跳第一支舞嗎?」
心虹嫣然一笑,接受了堯康的邀請,他們翩躚於舞池中了。心霞早已帶著蕭雅棠,介紹給所有的人,面對這樣一位少女,男士們都趨之若鶩了,因此,立即有人邀她起舞,而心霞呢,她的第一支舞當然是屬於雲揚的,就這樣,舞池裡旋轉出無數的迴旋。樂聲悠揚,燭光搖曳,人影婆娑,無數的旋轉,轉出了無數個春天。那坐在一邊觀看的梁逸舟夫婦,不禁相視而笑了。
蕭雅棠的舞跳得十分好,她的身子輕盈,腰肢細軟,每一次旋轉,她那短短的綠裙子就飛舞了起來,成為一個圓形,像一片綠色的荷葉,她的人,唇紅齒白,雙頰明艷,恰像被荷葉托著的一朵紅蓮。一舞即終,許多人都對著她鼓起掌來,立即,她成為許多男士包圍的中心,一連幾支曲子,她都舞個不停。
堯康看著心虹,說:「那個綠衣服的女孩子今天大出風頭了!」
「美嗎?」心虹問。
「是的。」他用一種藝術家審美的眼光看著蕭雅棠:「艷而不俗,是很難得的!她有藝術設計的才幹,那件綠衣服還硬是要配上那副大金耳環,才彼此都顯出來了!配色是一項學問,你知道。」
心虹微笑了,再對蕭雅棠看過去,蕭雅棠現在的舞伴是雲揚。堯康帶著心虹旋轉了一個圈圈,又說:「她那個男朋友對她並不專心,這是今天晚上他們合跳的第一支舞。看樣子,那男孩子對你妹妹的興趣還濃厚一些。」
「那男孩子叫盧雲揚,女的叫蕭雅棠,他們並不是你想像中的一對,雲揚另有心上人。雅棠呢?」心虹沉思了一下。
「她有個很淒涼的故事,有機會的時候,我會說給你聽。」
「是嗎?」堯康的眼光閃了閃,又好奇的對雲揚和雅棠投去了好幾瞥的注視。「我們舞過去,」心虹說:「讓我給你們介紹。」
他們舞近了雲揚和雅棠,心虹招呼著說:「雲揚,給你們介紹,這是堯康,學藝術的,精通美術設計。這是雲揚,××公司工程師。蕭小姐,蕭雅棠。」心虹介紹著,然後又對雲揚說:「雲揚,我有事要找你談,我們換一換怎樣?」
雲揚鬆開了雅棠,心虹對堯康歉意似的笑笑,就把他留給雅棠,跟雲揚滑開了。舞向了一邊,他們輕鬆的談著,時時夾著輕笑,然後他們又慎重的討論起什麼事情來。在一邊默默觀看的梁逸舟,不禁對吟芳說:「看到嗎?你猜怎麼?這舞會早就該舉行了!我想,我們擔心的許多問題,都已經結束了!」
「但願如此!」吟芳說,深思的看著心虹和雲揚。
隨著時間的消逝,舞會的情緒是越來越激烈,越來越高昂了,他們取消了慢的舞步,換上了清一色的靈魂舞的唱片,樂聲激烈,那擂動的鼓聲震動了空氣,也震動了人心,大家是更高興了。心虹一向喜靜而不喜動,今晚竟反常的分享了大家的喜悅。她又笑又舞,胸前的星星隨著舞動而閃爍。她輕盈的周旋於人群中,像一片飄動的雲彩,又像一顆在暗夜裡閃爍的星辰。心霞呢?穿著件粉紅色鑲白邊的洋裝,一片青春的氣息,活潑,快樂,神采飛揚。笑得喜悅,舞得瘋狂。
這姐妹二人似乎已取得某種默契,既然父母都煞費苦心的安排這次舞會,她們也就瘋狂的享受而且表現給父母看。整個晚上,這姐妹二人和蕭雅棠成為了舞會的重心人物。三種不同的典型;心虹飄逸而高貴,心霞活躍而爽朗,雅棠燦爛而奪目。卻正好如同鼎上的三足,支持了整個的舞會。男仕們呢?雲揚的表現好極了,他請每一位女仕跳舞,尤其是比較不受歡迎的那些小姐們,他照顧得特別周到,他的人又漂亮瀟灑,談笑風生。再加上有禮謙和,舞步又跳得嫻熟優雅。相形之下,別的男客們未免黯然失色了。
堯康並不是一個很好的社交場合中的人物,他過份的恂恂儒雅,文質彬彬,又有點藝術家的滿不在乎的勁兒。他的舞步並不熟,但他對音樂太熟悉了,節拍踩得很穩,所以每種舞的味道都跳得很足。不過,他始終不太受大家的注意,直到休息的時間中,他應部份熟悉的客人的堅決邀請,演奏了一闋小提琴。他拉了一支貝多芬的「羅曼史」,又奏了一曲「春之頌」。由於掌聲雷動,盛情難卻,他再奏了「菰梃花」和「深深河流」。大家更熱烈了,更不放過他了,年輕人是喜歡起哄的,包圍著他堅邀不止。於是,他拍了拍手,高聲的說:「你們誰知道我們的主人之一,梁心虹是個很好的聲樂家?歡迎她唱一支歌如何?」
大家又叫又鬧,推著心虹向前。心虹確實學過兩年聲樂,有著一副極富磁性的歌喉。她並沒有忸怩,就走上前去。拉住堯康,她不放他走,盈盈而立,她含笑說:「我唱一支歌,歌名叫作『星河』,就是這位堯康先生作的曲,一位名作家寫的歌詞。現在,我必須請堯康用小提琴給我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