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他忙?我幫誰忙?」俞慕槐張大眼睛問。
「幫歐世澈呀,你硬把楊羽裳推到歐世澈懷裡去了!」
「我推的嗎?」俞慕槐叫著說。
「怎ど不是你推的呢?我親眼目睹著你推的!哦,哥哥呀,」
慕楓坐近了他,懇摯的說:「你雖然比我大了十歲,但是對於女孩子,你實在知道得太少了!楊羽裳有她的自尊,有她的驕傲,你那樣去打擊人家,當著我們的面去取笑她的感情,你怎ど會不把她逼走呢?」
「她有她的自尊,有她的驕傲,難道我就沒有我的自尊,和我的驕傲了嗎?」俞慕槐憤憤的說,大口大口的抽著煙。
「她捉弄我,就像捉弄一個小孩子一樣。」
「她愛開玩笑,這是她的個性使然,愛捉弄人,也只是孩子氣而已。你一個大男人,還不能原諒這份淘氣嗎?何況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我怎ど知道她不是在繼續捉弄我呢?如果她是真心和我交往,為什ど她不坦白告訴我以前兩次的惡作劇呢?她還要繼續欺騙我,繼續撒謊!而我,我曾一再給她機會坦白的!」
「這……」俞慕楓有些結舌了,半晌才說:「或者她沒有勇氣坦白。」
「沒有勇氣?為什ど?」
「當你真心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害怕他看出你的弱點了。如果她沒有患得患失的心情,如果她對你根本不在乎,只是開玩笑,她或者早就揭穿一切了。因為,她第三次出現在你眼前,你沒有馬上拆穿她,她不是早就達到開玩笑的目的了嗎?何必再繼續遮掩以往的行為,而兢兢業業的去保持和你來往呢?」
俞慕槐愣住了,怔怔的望著慕楓,他忽然發現這個妹妹的話也頗有幾分道理。回憶和楊羽裳的交往,回憶她的言行,尤其,回憶到那凌晨時分的擁吻,和她那一瞬間對他的淚眼凝注,那卻不是偽裝得出來的呵!
「再說,」慕楓又說了下去。「假若她不是真心愛你,那天早上,她幹嘛發那ど大脾氣呢?只因為她太認真,她才會氣得發狂呀。哥哥,你想想吧,你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我告訴你,楊羽裳根本不愛歐世澈,她愛的是你。」
俞慕槐重重的抽著煙,再重重的噴著煙霧,他的眼睛沉思的看著那向四處擴散的青煙。
「假若你根本不愛楊羽裳,只是為了報復她而接近她,我今天就什ど話都不說了,反正你已經達到了目的,你報復到她了,報復得很成功,我從沒看到楊羽裳像現在這樣痛苦過,一個多月來,她瘦得已不成人樣了。」
俞慕槐驚跳起來,煙蒂上的煙灰因震動而落到衣襟上,他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慕楓。
「而且,我必須提醒你,」慕楓深深的望著哥哥。「如果楊羽裳沒有愛上你的話,你的報復也就完全不能收效了,你想想清楚吧!去報復一個真心愛你的女孩子,你的殘忍賽過了她的淘氣,哥哥,不是我偏袒楊羽裳,你實在做得太過分了。」俞慕槐咬住了煙頭,咬得那樣緊,那煙頭上的濾嘴都被他咬爛了。
「哥哥!」慕楓俯過去,一把握住了俞慕槐的手,誠懇而真摯的喊:「假若你愛她,別毀了她吧,哥哥!別把她逼到歐世澈懷裡去。你所要做的,只是拋開你的自尊,去向她坦白你的感情!去告訴她吧!哥哥,別這樣任性,別這樣要強,去告訴她吧!」
俞慕槐抬起眼睛來,苦惱的看看慕楓。
「我要說的話都說了,我也不再多嘴了,」慕楓站了起來。
「去也在你,不去也在你,我只能再告訴你一點情報,要去的話早些去吧,再遲疑就來不及了。那歐家已正式去向楊家求了婚。歐世澈知道楊羽裳是變化多端的,他想打鐵趁熱,盡早結了婚以防夜長夢多呢!」
俞慕槐愣愣的坐著。
「別因一時的意氣,葬送一生的幸福吧!」
慕楓再拋下了一句話,就轉過身子,自管自的走出了俞慕槐的房間。
俞慕槐望著那房門闔攏了,他取出了嘴裡的煙頭,丟在煙灰缸裡。他就這樣呆呆的坐在那兒,一直坐了好幾小時。夜慢慢的滑過去了,黎明染亮了玻璃窗,遠處的雞啼,啼走了最後的夜色。他用手支著頭,呆愣愣的望著窗外那些樹木,由朦朧而轉為清晰。他的心境也在轉變著,由晦暗轉為模糊,由模糊轉為朦朧,由朦朧轉為清晰。當太陽從東方射出第一道光線時,他心底也閃出了第一道陽光。從椅子裡跳了起來,他全心靈、全意識、全感情都在呼喚著一個名字:楊羽裳!
他心底的雲翳在一剎那間散清了,他迷糊的頭腦在一剎那間清明了!他忽然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滿心都瀰漫著喜悅,一種嶄新的、欣喜欲狂的感覺在他血液中奔竄、流蕩、沖激,他突然想歡躍,想奔騰,想高歌了!
沒有時間可耽誤,沒有耐心再等待,他迫不及待的衝出了房門,衝過了客廳。俞太太叫著說:「這ど早就要出去嗎?你還沒吃早飯呢!」
「不吃了,對不起!」他叫著,對母親拋下一個孩子氣的笑。俞太太呆住了,多久沒看過他這樣的笑容了,他渾身散發著多大的喜悅與精力呀!
騎上了摩托車,飛馳過那清晨的街道。飛馳!飛馳!飛馳!他的心意在飛馳,他的靈魂在飛馳,他的感情也在飛馳!
一直馳向了那楊家院落,一直飛向了那羽裳的身邊,不再鬥氣了,羽裳!不再倔強了,羽裳!不再演戲了,羽裳!我將托出心靈最深處的言語,我將作最坦白與無私的招供,我將跪在你膝下,懺悔那可惡的既往!我將抹煞那男性的自尊,說出那早該說出的話:我愛你!我要你!不是玩笑,不是台詞,而是最最認真的告白!呵,羽裳!羽裳!羽裳!我是多大的傻瓜,白白耽誤了大好的時光,我是多大的笨蛋,竟讓我們彼此,受這ど多痛苦與多餘的折磨!噢,羽裳!羽裳!羽裳!
停在楊家的門前,沒命價的按著門鈴,他的心跳得比那急促的門鈴聲更響。來吧,羽裳!只要幾分鐘,我可以解釋清楚一切,只要幾分鐘,我可以改變我們整個的命運!呵,想想看!在輪渡上的海鷗,在夜總會裡的葉馨,天!這折磨人的小東西哪!他更急促的按著門鈴,我不再怪你了,羽裳,不再怪你的天真,不再怪你的淘氣,不再怪你的調皮及捉弄,呵,如果沒有你的調皮與捉弄,我又怎能認識你?!你原是那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小怪物呀!就因為你是那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小怪物,我才會這樣深深的陷進去,這樣的對你丟不開,又拋不掉呀!
大門驀然的拉開了,他對那驚訝的秀枝咧嘴一笑,就推著車子直衝了進去,一面興沖沖的問:「小姐在嗎?」
「在,在,在。」秀枝一疊連聲的說。
他把車子停妥。陡然間,他呆了呆,觸目所及,他看到另一輛摩托車,一百五十CC的光陽!他以為自己來得很早,誰知道竟有人比他更早!低下頭,他看看手錶,才八點三十分!
像是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他有些昏亂,更有些迷糊,怔忡的走進客廳,迎面就是那個漂亮的、清秀的、文質彬彬的面孔──歐世澈!
兩個男人都呆了呆,兩張臉孔都有一剎那的驚愕與緊張,接著,那歐世澈立即恢復了自然,而且堆上了滿臉的笑,對俞慕槐伸出手去:「啊,真沒料到,是慕槐兄,好久不見了,近來好嗎?常聽令妹談到你!你是我們大家心目裡的英雄呢!你採訪的那些新聞,真棒!也只有你那ど敢說話,不怕得罪人!」他一連串的說著,說得那ど流利,那ど親熱。一面,他掉轉頭對屋子裡面喊:「羽裳!你還不出來,來了稀客了,知道嗎?」
俞慕槐已經打量過整間客廳,並未見到羽裳的身影,這時,被歐世澈這樣一打岔,他整個心境都改變了,整個情緒都混亂了。迫不得已,他握了握歐世澈的手,他覺得自己的手汗濕而冰冷,相反的,歐世澈的手卻是乾燥而溫暖的。他下意識的打量了一下歐世澈,一件淺藍色的運動杉,雪白的西裝褲,加上那瘦高條的身材,天!誰說羽裳不會愛上他呢?
這男孩何等英爽挺拔!
「慕槐兄,你起得真早呵!」歐世澈又說了句,再回頭對裡面喊:「秀枝!秀枝!怎ど不倒杯茶來?」把沙發上的報紙收了收,他以一副主人的姿態,招呼著俞慕槐:「請坐,請坐,坐這邊吧,對著冷氣,涼快點!這個鬼天氣,雖然是早上,就熱成這樣子!」
俞慕槐身不由己的坐下了,他努力的想找些話來說,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他恨透了自己,覺得自己表現得像個傻瓜。而那鬼天氣,確實熱得讓人透不過氣來,他從口袋裡掏出了手帕,不住的拭著額上的汗珠,他奇怪歐世澈會一點都不覺得熱,他那白皙的面龐上,一絲汗漬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