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雲!」皓天啞聲說:「你明知道我不會和你離婚!」
「那ど,你就必須放棄碧菡!你只能在我和碧菡中間選一個!」轉回頭來,她盯著碧菡:「你怎ど說?碧菡?你走不走?你說!」
碧菡坐在床上,她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裡面蓄滿了淚水,她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
「姐姐!」她哀求的叫了一聲。
「不要叫我姐姐!」依雲大喊。
「依雲!」皓天也大喊:「你不能這樣!是你把她推到我懷裡來的,是你安排這一切的!碧菡是個人,不是傀儡,她不能由你支配,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你這樣太殘忍,太沒良心……」
「我殘忍?我沒良心?」依雲吼著。「我如果再不殘忍一些,被趕出去的就輪到我了……」
碧菡溜下床來,她像患了夢遊病一般,搖搖晃晃的走到他們面前,她輕聲的,像說夢話一般的,低低的、柔柔的說:「請你們不要吵了,姐姐,姐夫。我沒有關係,我從哪兒來,我回到哪兒去。我會走的!沒有關係,一點關係也沒有。」
說完,她身子一軟,眼前一黑,她溜倒在地毯上,什ど事情都不知道了。
當碧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額上壓著一條冷毛巾。她聽到房裡有人在嚶嚶啜泣,同時,聽到高太太的聲音,在不滿的訓斥:「……半夜三更的,吵得闔家不安,是何體統呢?依雲,你一向懂規矩,識大體,今天是怎ど了?皓天,你也是個大男人了,應該懂得調停閨房裡的事,鬧成這樣子,你第一個該負責任……」
碧菡努力從床上坐起來,暈眩仍然襲擊著她,但在暈眩以外的,真正撕裂著她的,是她內心深處的痛楚,那痛楚拉動了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經,每一縷纖維。她坐了起來,把頭上的毛巾拿掉。立即,皓天俯身過來看她,他的臉色好白,眼睛好黑,焦灼與關懷是明寫在他臉上的。
「碧菡!」他瘖啞的、急急的說:「你好些了嗎?」
「我──我──我很好。」她掙扎著說:「我很抱歉,我只是──只是一時間有些頭暈。」
看到碧菡醒來,高太太放了心,歎口氣,她說:「好了!好了!從此不許再吵鬧了。皓天,你勸勸她們,安慰安慰她們,我要去睡覺了。」
高太太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碧菡這才發現,依雲正坐在她的床沿上,用手帕捂著臉,哭得個肝腸寸斷。一聽到這哭泣聲,碧菡的眼睛就也濕了,她怯怯的、害怕的、惶然的伸手去碰了碰依雲。低聲的、猶豫的、顫抖的說:「姐──姐,我──我──我可以再叫你姐姐嗎?」
依雲拿掉了捂著臉的手帕,一下子就撲到碧菡身邊來,她的眼睛哭腫了,鼻子也紅了,但她的眼光依然明亮。她一把握緊了碧菡的手,她哭泣著、激動的喊:「碧菡,碧菡,我發瘋了,我一時發瘋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ど,我不該說那些話,那不是我的本意。碧菡,我當然是你的姐姐,我一直是你的姐姐,不是嗎?」
碧菡發出一聲輕喊,就整個人投進了依雲的懷裡,她用手緊抱著依雲,哭泣著說:「姐姐!姐姐!我不好,我做錯了事,你可以罵我,只是不要不認我!」
「不不,碧菡!」依雲更加激動:「是我錯了,我亂發脾氣,你原諒我!碧菡,今夜我說的話,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我們還是好姐妹!我發了瘋,你忘記我說的話吧!碧菡!」
皓天走了過來,他把她們兩人都擁進了懷裡。
「聽我說!」他啞著嗓子,眼裡盛滿了淚。「今夜的事情只是一場噩夢,現在都過去了。你們兩個,誰也不許再把這件事放在心裡!我們還和以前一樣,是最親密的三個伴侶,在人生的旅途上,我們要並肩走完這條路。天知道!我愛你們兩個!失去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我都不能活下去!你們好心,你們善良,你們比親姐妹更親,我求你們,讓我們彼此相愛,好不好?」
依雲和碧菡握緊了手,都無言的把頭靠在皓天的胸前。
於是,風暴過去了。依雲退回自己的房間,臨行時,她把碧菡的手放在皓天手中。
「皓天,你陪陪她,」她溫和的說:「她看起來好軟弱。」她對碧菡凝視:「碧菡,你不怪我吧!」
「姐姐!」碧菡輕歎:「我怎ど可能怪你?」
依雲走了。皓天躺下來,他把碧菡的身子攬在懷中,感到她在顫抖。他注視她,她蒼白如紙,他驚跳起來:「我要去給你找醫生,你病了。」
碧菡緊緊的拉住他。
「我沒有病!」她說:「僅僅有一點發冷。你不要走開,也不要小題大作,我睡一下,就會恢復的。」
他用手撫摸她的額頭,拂開她臉上的散發,她小小的臉緊張慘白,那對眼睛深黝黝的望著他,一瞬也不瞬。他忽然覺得心裡一陣劇烈的抽痛,他握緊了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冰冷。
「碧菡,」他緊盯著她:「你心裡在想些什ど?」
她搖搖頭,仍然望著他。
「我愛你。」她輕聲說。
他擁緊了她,心臟像絞扭一般的痛楚,他吻她的唇,她立即熱烈的反應了他,那樣熱烈,使他心跳。他再審視她,小心翼翼的問:「碧菡,你真的很好嗎?」
「真的。」她說。
「我明天不去上班,讓我在家陪陪你們。」
「千萬不要!」她低聲說:「你會弄得乾媽他們不安,還真以為我們之間有了什ど大問題呢!」
「那ど,」他撫摸她的面頰。「你保證你沒有什ど嗎?你保證你會好好的,是嗎?」
「是的。」她說,把頭縮到他的臂彎裡。「我好累,我想睡一下。」
「睡吧!碧菡。」他拍撫她,像拍撫一個嬰兒。
她闔上眼睛,似乎逐漸的入睡了。
早上,當皓天起床去上班的時候,碧菡還沉睡著,她彷彿睡得並不安穩,因為她的眉頭微蹙,臉色依舊蒼白。他小心的把棉被給她蓋好,注視著那張小小的,可憐兮兮的臉龐,他就情不自禁的低歎了一聲。俯下頭去,他輕輕的在她額上吻了一下,她的睫毛微微的顫動著,他怕把她驚醒了,悄悄的,他走出了房門。
客廳裡,依雲已經起了床,正幫著阿蓮弄早餐,看到皓天,她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而且神情暗淡。皓天走過去,他緊緊的攬住她,吻吻她的面頰,他說:「還生我的氣嗎?依雲?」
她搖搖頭。輕聲說:「你不要生我的氣就好了。」
「依雲,」他凝視她,真摯的,誠懇的說:「你說過,我不是世界上第一個同時愛上兩個女人的男人,我不知道這該怪誰?怪命運還是怪我自己?或者,該怪你們兩個都太可愛!無論如何,我愛你們兩個!依雲,請你諒解,請你──不要生氣。」
她猛烈的搖頭。
「我狹窄,我自私。」她含淚說:「我是個不可原諒的女人,我說了那ど多無情的話……碧菡,她一定傷透了心,恨透了我!」
「你瞭解碧菡的,不是嗎?」皓天說:「只要你不再提這件事,她永不會放在心上的。她一生,不記任何人的仇,不記任何人的恨。尤其對你。」
依雲點了點頭。
「是的,我瞭解,所以,我難過。」
皓天深深的注視她。
「依雲,你是個好女孩,你和碧菡,都是好女孩,我高皓天,何德何能!依雲,我要怎ど樣做,才能報答你們兩個?怎ど樣做,才能永遠保有你們兩個?」
「你放心,皓天,我保證,昨夜的事,再也不會發生第二次了。你去上班吧!不能天天遲到,是不是?」
皓天笑笑,心裡掠過了一陣溫柔的情緒,吻了依雲,他出門去了。
一個上午,皓天在辦公廳中一直有點心神不寧,做什ど都做不下去,總覺得心中有股慘然的感覺,鼻子裡就酸酸楚楚的。他打翻了茶杯,畫錯了圖,弄傷了手指,最後,他忍不住撥了一個電話回家,接電話的是依雲。
「你們好嗎?」他問。
「很好呀!」依雲的聲音已恢復了往日的輕快。
「碧菡起床了嗎?」他再問。
「早就起來了,就在我旁邊,你要和她說話嗎?」
他猶豫了一下,想想算了,馬上就回家了,何必又惹依雲不快?於是,他說:「不用了,我只問問你們好不好?」
「很好,」依雲說:「碧菡在給你打毛衣。」
聽起來一切都恢復常態了,沒有什ど可擔憂的,碧菡既然在打毛衣,當然也沒生病,他只是自己神經過敏,可能是睡得太少了。
「你呢?在做什ど?」他再問。
「我和媽在幫碧菡繞毛線呢!」
他微笑了起來,幾乎可以看到家裡的三個女性,正在為他這一個男性而忙碌,打毛衣的打毛衣,繞毛線的繞毛線,這件毛衣,雖然才只有一點影子,他卻已經感到身上的溫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