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床邊,高皓天伸過手來,握住了她的手,她不動,也不說話,皓天醉意朦朧的撫弄著她手腕上的鐲子,似清楚,又似糊塗的說:「你近來是真瘦了,鐲子都越來越鬆了。」
碧菡伸手關掉了桌上的小燈,房裡一片黝黑。她輕輕的、輕輕的寬衣解帶,輕輕的、輕輕的躡足登床。高皓天在醺然半醉下,只感到她溫軟的身子,婉轉投懷。不勝嬌弱的,她瑟縮在他的懷抱裡,帶著些兒輕顫。一股少女身上的幽香,繞鼻而來,他用手緊抱著她,心裡有點迷糊,有點驚悸,有點明白。
「你不是依雲,你是誰?」
她震顫著,可憐兮兮的,他不由自主的抱緊了她。
「你渾身冰冷,」他說:「你要受涼了。」
她把頭緊埋在他胸前,他撫弄著她的頭髮:「你是依雲嗎?」他半醉半醒的問。
「不。」她輕聲回答:「我是碧菡。」
「碧菡?碧菡?碧菡?」他喃喃的念著,忽然驚跳起來。
「你是碧菡?」他問:「你為什ど在這兒?」
她把面頰偎向他的,她面頰滾燙,淚水濡濕了他的臉,她顫慄的、輕聲的、耳語的說:「請你不要趕我走!我在這兒,我是你的!請不要趕我走!我是你的,不僅僅是我的人,也包括我的心!姐夫,」她偎緊了他:「我是你的,我是你的!請不要趕我走!請你!請你!請求你!」
他的手指觸到她柔軟的肌膚,身體感到她身子的顫動,耳中聽到她軟語呢喃,他想試著思索,但他想不透,只覺得血液在身體中加速的流動,一股熱力從胸中上升,迅速的擴展到四肢裡去。他甩甩頭,努力想弄清楚這件事,努力想克制那股本能的願望,他說:「碧菡,誰派你來的?」
「我自願來的。」她輕語。
「你知道你在做什ど嗎?」
「我知道。」
「碧菡,」他掙扎著,他的手碰觸到那少女身體上最柔軟的部分,感到那小小的身子一陣顫慄,一陣痙攣。「碧菡,」他努力掙扎著說:「別做傻事,乘我腦筋還清楚,你趕快走吧,趕快離開這兒!」
「我走到哪裡去?」她低聲問:「到方正德那兒去嗎?」她微微蠕動著身子。「不,不,」他抱緊了她。「你不許去方正德那兒,你不許!」
他吻著那柔軟的小嘴唇,她唇上有著淡淡的甜味,理智從他腦海裡飛走,飛走,飛走……飛到不知道多高多遠的地方去了。他喘息著,撫摸著她光滑的背脊,他模糊的說:「你哪兒都不能去,因為你沒有穿衣服。」
她的嘴唇滑向他的耳邊,她的手悄悄的捉住了他的手,她在他耳邊低低的、低低的說:「我好冷,姐夫,抱緊我吧!」
再也沒有理智,再也沒有思想的餘地,再也沒有掙扎,沒有顧忌,他懷抱裡,是一個溫軟的、清新的、芬香的、女性的肉體!而這女性,還有一顆最動人的、最可愛的、最靈巧的、最細緻的心靈!他在半清醒半迷糊中,接受了這份「最完整」的奉獻!
早上,高皓天從沉睡中醒了過來,一縷冬日的陽光,正從窗簾的隙縫中透進來,天晴了,他模糊的想著,渾身懶洋洋的,不想起床。夜來的溫馨,似乎仍然偏布在他的四肢和心靈上。夜來的溫馨!他陡的一震,睡意全消,天哪!他做過了一些什ど事情?翻轉身子,他立即接觸到碧菡那對清醒白醒的眸子,她正蜷縮在棉被中,靜悄悄的、含羞帶怯的、溫溫柔柔的注視著他。
「碧菡!」他啞聲喊:「碧菡!」
「我不敢起來,」她微笑著低語。「我怕我一動,就會把你吵醒了。」
「碧菡!」他搖頭,自責的情緒強烈的抓住了他,夜來的酒意早成過去,理智就迅速的回來了。他蹙緊眉頭,瞪視著她。「哦!我怎ど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碧菡,」他咬緊嘴唇,用拳頭捶著床墊。「你怎ど這樣傻?你為什ど要這樣?你這個……這個……這個小傻瓜!誰要你這樣做的?依雲嗎?她瘋了,居然拖你下水!碧菡,你實在不該……」
碧菡滾到他身邊,她用手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她的眼睛明亮而清幽的凝視著他。輕聲的,溫柔的,她打斷了他的自怨自艾。
「別怪姐姐,別怪你自己,」她說,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
「所有的事,都出於我的自願,與姐姐和乾媽都沒有關係。」
「你的自願!」他叫:「為什ど?」
碧菡的睫毛垂了下來,她把面頰埋進枕頭裡去,她的身子瑟縮了一下,那眼光頓時顯得暗淡了。
「或者,」她低低的、自卑的說:「你覺得……我是很不害羞的吧!或者,你會看不起我吧!」
「碧菡!」他激動的叫了一聲,把她的面頰從枕頭裡扳轉過來,她抬起了睫毛,眼裡已凝貯著淚水。這帶淚的凝視使他的心臟猛抽了一下,他一把擁住了她,用面頰緊緊的貼著她的鬢角,他低聲的叫:「碧菡,你怎會這樣想?我看不起你?我該看不起的,是我自己!我是一個偽君子,一個衣冠禽獸!我居然……糟蹋了你!你,一直在我心裡是那樣純潔,那樣美好,那樣高雅的女孩!我一天到晚防範別人會糟蹋了你,污辱了你,結果,我自己卻做了這種事情!哦,碧菡,你不該讓它發生的,你應該逃開我,逃得遠遠的!」
碧菡把臉從他面頰邊轉開,她正對著他的臉,她小小的手指撫摸著他的下巴,她眼裡依然帶淚,唇邊卻掛著個美麗的、動人的、嬌怯的微笑。
「你真把我想得那樣好嗎?」她低問。
「是的!」
「那ど,現在我在你心裡就不純潔,不高雅,不美好了嗎?」
「你在我心裡永遠純潔而美好!」
「那ど,你在乎什ど呢?」她緊盯著他,眼裡有種天真的光芒。「我並沒有改變,不是嗎?」
「你……」他結舌的說:「你不在乎別人怎樣想嗎?你以後的幸福、前途,你全不管嗎?」
「全世界的男人裡,我只在乎你一個!」她穩定的說。「我以後的幸福、前途,我在昨夜,已經一起交給你了!我還有什ど可擔心的呢?」
「碧菡!」他緊盯著她。「你明知道,我有太太。」
「是的,」她輕語:「姐姐說,我們是娥皇女英,所以,你是現成的舜帝。當昨晚我走進你的房門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了我自己的命運。我既不要名份,也不要地位,我心甘情願,和姐姐永在一起,並為你生兒育女!我仔細想過,這是我最好的遭遇,最好的結果。」
他一瞬也不瞬的望著面前這張年輕的、煥發光彩的面龐。
「天哪!」他低叫:「你居然放棄了戀愛的機會?」
「沒有。」她搖頭,熱烈的看著他。「告訴我,」她輕幽幽的說:「昨晚,你雖喝多了酒,你並沒有醉到不知道我是誰的地步,是嗎?」
「是的,」他赧然的說:「我知道是你,我──明知故犯,所以罪不可赦。」「為什ど你要明知故犯?」她問,忽然大膽起來,她的眼睛裡有著灼灼逼人的光彩。
「我……」他猶豫著,那對眼睛那樣明亮的盯著他,那光潔的面龐那樣貼近他,他心蕩神馳,不能不說出最坦白的話來:「我想──我早已愛上了你,碧菡,你使我毫無拒絕的能力。」
她的眼睛更亮了,有兩小簇火焰在她眼中燃燒。
「我就要你這句話!」她甜甜的說,一抹嫣紅染上了她的面頰。「你看,我並沒有放棄戀愛的機會,你又何必有犯罪感,而自尋煩惱呢?」她的手從他下巴上溜下來,玩弄著他睡衣上的鈕扣,她睫毛半垂,眼珠半掩,繼續說:「至於我呢?說一句老實話,我……自從在醫院裡,第一次見到你……哦,不,可能更早,當你把我抱進汽車,或抱進醫院的那一剎那起,我已經命定該是你的了。因為……因為……我心裡從沒有第二個男人!」
「哦,碧菡!」他輕呼著,聽到她做如此坦白的供述,使他又驚又喜又激動又興奮。「你是說真心話嗎?不是因為我已經佔了你的便宜,所以來安慰我的嗎?我能有這樣的運氣嗎?我值得你喜歡嗎?」
「姐夫!」她低叫:「我從沒在你面前撒過謊,是不是?我從沒欺騙過你,是不是?」
他凝視她,深深的凝視她,他注視得那樣長那樣久,使她有些不安,有些瑟縮了。然後,他擁住了她,他的嘴唇捕捉到了她的。她心跳,她氣喘,她神志昏沉而心魂飄飛。昨夜,他也曾吻過她。但是,卻絕不像這一吻這樣充滿了柔情,充滿了甜蜜,充滿了信念與愛。她昏沉沉的反應著他,用手緊挽著他的脖子。淚水沿著她的面頰滾下來,他的唇熱烈的、輾轉的緊壓著她,她聽得到他心臟沉重的跳動聲,感覺得到他呼吸的熱力。然後,他的嘴唇滑過她的面頰,拭去了她的淚,他在她耳邊輾轉低呼,一遍又一遍:「碧菡!碧菡!碧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