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鵑不由自主的跑過去看阿超。
「你怎麼了?」
阿超扶起車子,頭也不抬,悶著聲音說:
「沒怎麼了!我不進來了……我想……我得……我出去溜溜!」他亂七八糟的說著。就跳上車子,逃也似的向門外騎去了。
雨鵑怔了怔,慌忙跳上另一輛車子,對愕然的雨鳳和雲飛拋下一句:
「我也出去溜溜!」就飛快的追出去。
阿超沒辦法分析自己,一聽到雨鵑要嫁給鄭老闆,他就心緒大亂了。他埋著頭,心裡像燒著一盆火,滾鍋油煎一樣。他拚命的踩著腳踏車,想趕快逃走,逃到世界的盡頭去。
雨鵑緊追而來,一面追一面喊:
「阿超!你騎那麼快幹什麼?你等我一下!阿超……阿超……」
阿超聽到雨鵑的喊聲,不知怎的,心裡那盆火,就燒得更猛了。燒得他心也痛,頭也痛。他不敢回頭,不敢理她,只是加快了速度,使勁的踩著踏板。他穿過大街小巷,一直向郊外騎去。雨鵑追過大街小巷,拚命用力騎,追得滿頭大汗。
「阿超……阿超……」
他不能停下,停了,會原形畢露。他逃得更快了,忽然間,聽到身後,雨鵑一聲慘叫:
「哎喲!不好了……救命啊……」
他急忙回頭,只見雨鵑已經四仰八叉的躺在山坡上,車子摔在一邊,輪子兀自轉著。他嚇了一大跳,趕緊騎回來,跳下車子查看。急喊:
「雨鵑姑娘!雨鵑姑娘!怎麼會摔呢?摔到那兒了?」
雨鵑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竟是暈過去了。
阿超這一下,急得心驚膽戰。他撲跪在她身旁,一把扶起她的頭,察看有沒有撞傷。她軟軟的倒在他臂彎中,眼睛閉著,了無生氣。他嚇得魂飛魄散了:
「雨鵑姑娘!你醒醒!醒醒!雨鵑姑娘……」他四面張望,方寸大亂:「你先在這兒躺一躺,我去找水……不知道那兒有水……不行不行,你一個人躺在這兒,壞人來了怎麼辦?我……我……」他嘴裡喃喃自語,小小心心的抱著她的頭,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雨鵑再也忍不住,一唬的從地上跳了起來。大聲的喊:
「阿超!我正式通知你,你再要喊我「雨鵑姑娘」,我就跟你絕交!」
他驚喜交集的瞪著她,不敢相信的瞪大眼:
「你沒有厥過去?沒有摔傷?」
「誰厥過去了?誰摔傷了?你少觸我霉頭!」她氣呼呼的嚷。
他楞楞的看著她:
「沒厥過去,你怎麼躺在那兒不動呢?好端端的,你怎麼會摔跤呢?怎麼會到地上去呢?」
雨鵑揚著睫毛,啾著他.:
「如果不摔,你是不是要和我比賽騎腳踏車?我在後面那樣直著脖子喊你,你就不要理我!」她瞪著他:「我告訴你!我不喜歡這樣!以後不可以這樣!」
「你不喜歡那樣?不可以那樣?」
「不喜歡你掉頭就跑,不喜歡你不理我,不喜歡你讓我拚命追,不喜歡你一直喊我「雨鵑姑娘」!」
他睜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她也睜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
兩人就這樣對看了好一會兒。
雨鵑看到他一直傻不楞登的,心中一酸,用力一甩頭。
「算了!算我對牛彈琴!不說了,你去你的,我去我的!」
她彎身去扶車子,他飛快的一攔。啞聲的說:
「我是個粗人,沒念過多少書,我是十歲就被賣給展家的,是大少爺的跟班,我沒有大房子、大煤礦、大商店、大酒樓……我什麼都沒有!」
雨鵑對他一凶:
「奇怪,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阿超怔了怔,頓時窘得滿臉通紅。狼狽的說:
「你騎你的車,我騎我的車,你去你的!我去我的!你騎好了,別再摔跤!」就去扶自己的車。
這次,是雨鵑迅速的一攔。
「你除了告訴我,你這個也沒有,那個也沒有之外,就沒有其他的話要對我說嗎?」
「其他的話不敢說!」他搖搖頭。
「說說看!」
「不敢!」
「你說!」她命令的喊。
「不敢說!不敢說!」他拚命搖頭。
雨鵑一氣,一腳踩在他腳背上,大聲喊:
「一直以為你是個鐵錚錚的漢子,怎麼這麼婆婆媽媽,氣死我了!你說不說?」
※ ※ ※
「那我就說了,我喜歡溫溫柔柔的姑娘,不喜歡凶巴巴的!」他瞪大眼說。
「啊?」雨鵑大驚,原來他還看不上她呢!這次,輪到她窘得滿臉通紅了。」她哦了一聲,就飛快的跳上車。
阿超撲過去,從她身後,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說:
「我什麼都沒有!可我會教你騎車,會為你賣力,會做苦工,會為你拚命,會照顧小三小四小五……我請求你,不要嫁給鄭老闆!要不然,我會騎著車子一直跑,跑到你永遠看不到的地方去!」
雨鵑心裡一陣激湯,眼裡就濕了。她回過身子,兩眼亮晶晶的看著他,喉嚨裡哽哽的,聲音啞啞的:
「我懂了,可是,你這樣說,還不夠!」
「還不夠?」他又楞住了。
她盯著他:
「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喜歡我?有沒有一點「愛我」?」
他漲得臉紅脖子粗:
「你怎麼不去問大少爺,有沒有一點喜歡雨鳳姑娘?有沒有一點愛雨鳳姑娘?」
「我服了你了,我想,打死你,你也說不出那三個字!」
「那三個字?」
雨鵑大叫:
「你累死我了!氣死我了!」
阿超一急,也大叫:
「可我愛死你!」
話一出口,兩人都大大的震住。阿超是漲紅著臉,一頭的汗。雨鵑是張大眼睛,一臉的驚喜。然後,她就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大笑說:
「六個字!我踉你要三個字,你給了我六個字!哇!」她把他一抱:「你給了我一倍!你給了我一倍!我還能不滿意嗎?」她忽然想到什麼,在他耳邊哽咽的問:「阿超,你姓什麼?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姓什麼?」
「我姓呂,雙口呂,單名一個超字。」
雨鵑喃喃的念著:
「呂超,呂超,呂超。我喜歡這個名字。」她抬頭凝視他,柔情萬縷的說:「怎麼不告訴我?」
「不告訴你什麼?」他吶吶的問。
「不告訴我你「愛死」我了?如果沒有鄭老闆提親,你是不是預備一輩子不說呢?如果我不拚了命來「追你」,你是不是就看著我嫁鄭老闆呢?」
他凝視她:
「那……你現在還要不要嫁鄭老闆呢?」
「我考慮一下!」
「你還要「考慮」什麼?我跟你說,雨鵑姑娘……」
「是!呂超少爺!」他一楞,這才明白,喊:
「雨鵑!」雨鵑搖搖頭,歎了口氣:
「好不容易才把一個稱呼搞定。好了,你要跟我說什麼?」
「被你一攪和,忘了!」她瞪大眼:
「真拿你沒辦法,怎麼這樣一下子就忘了?」
「因為,我鼓了半天的勇氣才要說,話到嘴邊,給你一堵,就堵回去了!」
「你說|你說!」她急著要聽這「鼓了半天的勇氣」的話。
阿超這才正色的,誠摯的說:
「我終於知道什麼叫「心痛」了!聽到你要嫁鄭老闆,我像是被一劍刺個正著,痛得頭昏眼花,只好逃出你們那個院子!這是我這一生,第一次有這麼強烈的感覺,如果你真的在乎我,請你不要再用鄭老闆來折騰我了!」雨鵑聽了,大為感動,閉上眼睛,偎緊在他懷中,含淚而笑了。阿超虔誠的擁住了她,好像擁住了全世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阿超和雨鶻相繼一跑,竟然「失蹤」了一個下午。雨鳳和雲飛,已經把這一整天的事,都談完了,包括夢嫻的來訪,雲翔的大鬧,金銀花的提親種種。事實上,夢嫻已經和雲飛談過了,對於雨鳳,她說了十六個字的評語:「空谷幽蘭,高雅脫俗,一往情深,我見猶憐。」這十六個字,把雨鳳聽得眼眶都濕了。兩人震動在夢嫻這次來訪的事情裡,對其他的事,都沒有深談。等到雨鵑和阿超回來,已經是萬家燈火的時候了。兩鵑糊里糊塗,把待月樓唱曲的時間也耽誤了。兩人走進房,雨鳳和雲飛盯著他們看,看得兩人臉紅心跳,一臉的尷尬。
「你們大家在商量什麼?」雨鵑掩飾的問:「我聽到有人提到八寶飯,那兒有八寶飯?我餓了!」
雨鳳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
「我叫小三去向金銀花請假,我們今天不唱曲了,出去吃一頓,大家樂一樂,慶祝慶祝!」
「慶祝什麼?」阿超問。
「慶祝雨鵑紅鸞星動,有人來提親了……」雲飛也目不轉睛的盯著阿超。
「那有什麼好慶祝的?動她腦筋的人,桐城大概有好幾百!」阿超臉色一沈。
「那……慶祝她在這好幾百人裡,只為一個人動心!怎樣?」雲飛問。
※ ※ ※
阿超愕然的看雲飛,雲飛對他若有所詢的挑著眉毛。他的臉一紅,還沒說什麼,小三奔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