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是他的房間!
熟悉的裝潢、熟悉的擺設、熟悉的氣味、熟悉的風格,這的確是他的房間沒錯!
怔忡了一秒,黎和迅速地辨識出自己所在的正確地點。
他記得……自己昨夜是在一個聲音大得嚇人,樂隊製造出來的噪音可以把死人從墳墓中吵醒的PUB裡喝酒;選擇了一個他一向唾棄且絕少光顧的地方,喝他所謂的穿腸毒藥。
原因當然是為了不要讓自己有想起她的機會,否則他怕自己會衝動地去向她表白對她的感情,那他所忍受的一切痛苦折磨豈不前功盡棄了?所以他希望借助噪音轟掉他的神智,利用酒精麻痺他的感覺,決心要徹底忘掉她,只要他不再見她。
昨夜是他們改造計劃合約的最後一晚,他怎麼也鼓不起勇氣待在家裡,因此怯懦地逃開了。
印象中,他嘔了很多、很多酒,後來亦非也來了,他記得亦非問了一些關於他和李宣毅之間的事。他騙了亦非,而為了躲避他的問題,他喝了更多、更多的酒,之後的事他就……不記得了。
看來是亦非送他回家。當初他送因失戀而酒醉的亦非回家時,還不能深刻地體會他為情所苦的心情,等到自己真正碰到的時候,才瞭解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人要借酒澆愁了。
只是酒醉的滋味真難受,腦袋瓜就像被轟炸機投射了炸彈一樣,炸得他頭痛欲裂,眼冒金星。
現在什麼時候了?
黎和痛苦地看向牆壁上的掛鐘,時針指著十,分針指著五,都已經十點二十五分。
十點二十分!這麼晚了,不知宣毅走了沒?
他焦急地從床上爬起來,就在棉被一扯開來時,床單上一抹觸目驚心的陰紅攫住了他所有的目光與心思。
這是什麼?
他疑懼不定地凝視著床單上的痕跡,腦中閃過種種的可能性,而其中的一種可能讓他一顆心駭得幾乎要從喉嚨裡蹦了出來。
不會吧?不可能的!他實在無法相信自己會對宣毅做出那種事情。
但如果不是那樣,事實真相又是怎樣的呢?而這一抹血漬又是怎麼回事?
那絕不可能是無意中染上去的顏料或不小心滴上去的紅藥水,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那是血。
而且他身上除了棉被外,並沒有穿著任何一件衣物,包括內衣褲,他向來沒有裸睡的習慣,能讓他一絲不掛的睡覺,除了他因為吐得亂七八糟而不得不被剝除衣服外,就只有"那個原因"。
他惴惴不安地低下頭去檢視自己的重要部位,在他發現自己身上殘留著同樣的一抹紅色後,他再無懷疑,只需要一個重要證人的供詞,整件事情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黎和立即撥了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電話號碼到何亦非的辦公室。
"喂,你好,這裡是總經理辦公室。"何亦非的秘書Candy溫和有禮的聲音輕輕揚起。
"Candy,麻煩你幫我接亦非。"他的心臟跳得好快。
"好的,黎副總,請稍待!"職業的需要讓秘書聽到聲音馬上就辨識出來電者的身份。
"喂!"
"總經理,黎副總在二線。"
"謝謝!"那小子竟然會打電話找他,太玄了吧?莫非是要感謝他昨夜的護送之恩?不過!這傢伙向來禮多必詐,絕對有問題!"喂,你好,我是何亦非!"
"亦非,我有事要問你?"黎和的語氣十分急促。
"什麼事?"這傢伙會緊張,那可真難得!他還以為他八風吹不動呢!
"昨夜是你送我回家的?"
"廢話!除了我還有誰?難不成你有魔法,可以把醉醺醺的自己變回家?"何亦非揶揄著他。
"送我回家以後有發生什麼事嗎?"黎和續問道。
"會有什麼事?"他的好奇心被勾起了。
"當然不會有什麼事,我只想知道是不是你送我上床的而已?"
"這個嘛……"他幹嘛問得那麼仔細,讓他好難回答。
"怎樣,到底是不是?"黎和會被他的欲言雙止急死。
"我說了你不能生氣喔!"話說在前頭比較保險。
"我答應你,我不生氣行了吧?現在可以說了嗎?"囉囉嗦嗦的,老不說重點,現在又不是抬槓的好時機。
"好吧,我告訴你,我只送你到你家客廳就把你交給那一位寄居在你家的可愛小姑娘了,她比我想像中還要漂亮……"咦!電話怎麼掛了?說好不生氣的,還不是生氣了,真是不守信用!只不過沒服務到家,將他這尊佛送上西天罷了,這樣就不高興,未免太愛跟他計較了!反正他家裡還有那麼一個最佳女主角在現場,就留給她表現羅,他何必要強出頭?
何亦非準備好好和黎和討論一下關於李宣毅的事,誰知才剛起個頭,耳朵裡就只剩下嘟嘟嘟電話掛斷的聲音而已,他還能跟誰說什麼?
☆ ☆ ☆
糟了!真的發生了,那件事真的發生了!沒想到他竟然是個酒後亂性的壞胚子,壞了一個女孩子的純真,他該如何賠償?
儘管在打電話向何亦非求證前,黎和心中早已有數,但在得知事實真相後,仍激動的無法自己,一時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口口聲聲說要維護她的貞潔,不讓她有任何的不幸,不斷苦苦壓抑一顆早對她開啟的真心,只為了要她擁有快樂的婚姻,口是心非地用言語傷害她,同時也在折騰自己。
這一切的一切,全都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愛她,他要她幸福,結果他卻成了抹煞她幸福的劊子手,他真的無法面對這麼醜陋的自己,長這麼大以來,他頭一回對自己感到徹底的失望。
怎麼辦?現在說抱歉會不會太遲?
黎和憂心忡忡、坐立難安,再也維持不了他平日的鎮定與從容,在房間裡踱來踱去,苦無補救之策可想,好像他的足智多謀、聰明機警在剎那間全部消失無蹤,果然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眼前只有先和她談一談再說了,就不知她離開了沒?
黎和用從未有過的快動作完成了梳洗、穿好衣服後,飛也似的衝到李宣毅的房門外,一開門,一如他所預料的……人去房空。
面對一室的空蕩,他只能頹然地靠坐在床頭回想著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她的一顰一笑。呶怒怨懟都教他懷念不已,突然之間,他感覺到好想、好想她,無法再忍受沒有她的寂寞與孤獨。
他一直以為自己一定可以忘得了她,而且非忘不可,但在她走後,他才恍然大悟,不管有沒有發生"那件事",他的生命裡根本不能容許她的缺席。否則他的生命將會乾涸成一片沙漠。
他決定了,掙扎了這麼久,他終於能夠下定決心,有一件事他一定得馬上去做不可……
黎和自床上彈跳起來,下意識就往門外跑、直往樓下衝,如一陣風似的捲過行經他身邊的所有人,包括瑪麗,還有他剛自歐洲返國的媽媽--周育青,但他毫無所覺,只知他要去、他要去找她。
"小和。"顯然周育青是慢了一步,等到她回過神來時,認出那個行色匆匆、彷彿後頭有千軍萬馬在追趕的人的的確確是她寶貝兒子裡,他早已不知所蹤。
發生什麼事了?能緊急到讓他連老媽都不認?
害她原本還想問問他和那個小女孩之間相處的情形,現在看來只有等他回來再問了!
唉,好無聊!
☆ ☆ ☆
黎和以行車一百的速度飛車趕至台北近郊的李家大宅,經下人的通報,他在起居室見到了理論上只分別幾個小時、實際上卻感覺好久不見的李宣毅。
李宣毅沒想到自己會再見到他,在和他一夜纏綿之後,她回房收拾行裝,一個人在清晨時分第二度離開了黎家。而這一次的分別,她真的以為會是永遠,所以乍然地相逢,讓她有些錯愕。
家裡的管家陳嫂進房來告知她有位黎先生找她時,她還未能馬上意會過來,一時之間還未能把她認識的黎和跟陳嫂口中的黎先生畫上等號,迷迷糊糊地來到起居室。
見到黎和時,才大夢初醒、恍然大悟,原來真的是黎和來找她,但為什麼他會來呢?
黎和深情款款地凝望著李宣毅,看著她滿佈血絲的雙眼及原本就已經不豐潤的雙頰更為凹陷,心就揪成一團。
兩個人四目相對,誰也沒先開口說話,只是怔怔地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站著、望著,一直到陳嫂端著點心進來才打破彼此間的靜默氣氛。
"你來有事嗎?"李宣毅善盡主人職責的先出了聲。
"有點事想問你,也有話想告訴你。"黎和漾開一個笑容回答她的問題。
有事想問她?什麼事?該不會是要問昨夜的事吧!怎麼辦?要怎麼回答才好?
"什麼事?"她神色慌張地問道。
她在緊張什麼?
黎和露出一個興味盎然的表情,陡地湊近她的臉。"我想問問關於昨夜發生的事,若你知道詳情,可以麻煩你告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