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位姑娘邊笑邊走進來換酒,頭還不住地向外張望。
燕歌起身抓著她問道:「外頭發生什麼事了嗎?」
「說是有個尼姑化緣化到我們這兒來了,趕都趕不走呢!你說奇不奇怪。」她格格笑得好開心,一換完酒就飛也似地跑出去看熱鬧了。
邵巡按壓著額頭,覺得頭忽然痛了起來,他有股不祥的預感。
燕歌搖搖頭,重新在邵巡身旁坐下,絲毫沒注意到邵巡鐵青的面孔,斟滿了酒,她嬌笑道:「這年頭什麼怪事都有,竟然會有尼姑跑到妓院來化緣,真不曉得她腦袋是不是有問題?」
倏地,一聲熟悉的尖叫傳來,是她沒錯!
邵巡低低咕噥一句,也沒理會一旁驚愕的燕歌,便起身趕出房門,直接從二樓一躍而下,腳剛落定,就聽到楨娘的大嗓門。「……走走走,客人都被你嚇跑了,你這樣我們要怎麼做生意……」
邵巡快步走向門口,果然看到官水心被一群人團團圍住,而妓院的兩個保鑣正要動手拉她。
「放開她!」他吼道,大步跨前隔開保鑣和官水心。
眾人對這突來的狀況一時反應不過來,紛紛噤若寒蟬,印象中的邵巡總是笑瞇瞇的,從不大聲說話,更遑論吼叫了。
始終低著頭的官水心,聽到這一聲怒吼後,不禁抬起頭,望向那個令她熟悉的聲音主人。
「邵巡……」
老天!她從沒這麼高興見到一個人,官水心當著眾人的面直接撲進邵巡懷中。
「你見鬼的在這裡幹麼!」邵巡咆哮道。
「我只是站在這裡而已。」她仰頭望他,一臉可憐兮兮。
原本一肚子怒氣待發的邵巡,一見到她泫然飲泣的小臉,整個人頓時心軟起來,她顯然是嚇壞了。
「傻瓜!」他忍不住敲她的頭。
「你在罵我嗎?」官水心問,她沒做錯什麼事呀?
「很高興你聽得出來。」他微笑道,這時候他竟然還笑得出來,連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圍觀的群眾裡,已經有人噗出竊笑,每個人都饒富興味地看著他們。
一位來路不明的小尼姑惹惱了笑面公子邵巡,而且狀似親密,這……似乎有些不太尋常。其中一定有他們不知道的秘密,而人們總是愛聽秘密的。
「怎麼回事啊?」正從裡面趕出來的燕歌,一來到門口就看見小尼姑投懷送抱的一幕,心裡頗不是滋味,敢情邵巡的魅力連尼姑也抵擋不了?一見小尼姑有邵巡這位重量級的人物為靠山,楨娘的臉色倒是和悅不少,口氣也緩和許多。
「怎麼,你們認識?」
當著一屋子人的面前,邵巡無奈地點點頭,並且將官水心稍稍拉開一點距離,以免她悶死自己。
而官水心在看到站在一旁的兩名壯漢,連忙怯生生地躲到邵巡背後,兩手緊抓著他的衣服不放,邵巡翻翻白眼,深覺自己像只保護小雞的老母雞。
見多識廣的楨娘遣退兩名保鑣之後,便扭腰擺臀地踱到邵巡面前。
「既然是自己人就好說話,可不可以麻煩您請這位小師父發發慈悲心,別來這兒砸場子,我們還得做生意呢!」
楨娘是屬於艷麗型的女人,雖然外表看不出實際年齡,但大約也有四十好幾,醉杏樓就是靠著她八面玲瓏的手腕一手建立起來的。
邵巡對楨娘微微頷首,隨即對官水心說道:「麻煩你站到前面來好嗎?你在我背後,我沒辦法跟你說話。」
官水心從他身後探出了頭,雖說那兩個凶神惡煞的壯漢走了,可是眼前還是圍了一堆奇怪的男人,她覺得有點可怕,搖搖頭又趕緊縮回身子。
「你這樣說,我聽得到。」她堅持道。
邵巡忍住吼叫的衝動。
人群中已經有人因為她的回答開始竊笑,眼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興致也越來越高昂,他和她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
「不好意思,我的賬先幫我記著。」邵巡對楨娘交代道,轉身拉著官水心就要離開。
「邵公子……」燕歌開口喚他,不敢相信他就這樣棄她而去。
「燕姑娘,今晚很盡興,非常謝謝你。」邵巡勉強寒暄兩句,頭也不回地拖著官水心快速離開事故現場,留下燕歌獨自錯愕地面對一個事實——醉杏樓當家花魁的魅力竟然比不上一個尼姑?
主角退場,眾人一見沒戲可唱,立即哄然作鳥獸散,不過倒是有人開始對邵巡和那個小尼姑之間的關係議論紛紛。
楨娘也是個明眼人,她走向燕歌身旁,輕輕安撫她的情緒,牽著她的手要進屋時,突然瞥見街角又冒出三個尼姑,正要經過醉杏樓。
楨娘擰著手絹,真想尖叫!
她醉杏樓今天到底走了什麼狗屎楣運!老是有尼姑在店門口閒晃,送走一個來了三個,她到底還要不要做生意呀?
楨娘揮手欲叫保鑣過來嚇走她們時,那三個胖尼姑竟然也同時朝她揮手。
並且以足以震破楨娘耳膜的音量,齊聲呼喊她的小名。
「小——楨——兒!」
第四章
一回到落腳的客棧,他們並沒有從正門進去,邵巡反而拉著官水心繞到客棧後頭。
「閉上眼睛!」邵巡命令道。
「為什麼要閉上眼睛?我們現在又沒有在樹上。」
「閉上就是,否則別怪我沒提醒你。」
官水心一臉狐疑,還沒搞懂他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就被他攬住腰側,一記輕功縱身向上,直接躍上三樓窗台,飛身入屋。
她沒想到她的腳會突然騰空,驚嚇之餘,除了尖叫還是尖叫,無奈邵巡的另一隻手本來是要蒙住她眼睛的,被她這麼一叫,只好犧牲眼睛改而摀住她的嘴,否則全客棧的人不被她給吵醒才怪。
「唔……」官水心眼睛瞪得老大,驚叫聲全悶在邵巡的手掌中。「我警告過你的。」他放開手,見她發自的臉色,心中有些不捨,他知道她怕高,可是如果告訴她,他準備帶她飛身上樓,她鐵定抵死不從。
「明明有門,為什麼要從窗戶進來?師姑說,只有小偷和壞人才從窗戶進進出出,不走正門。」官水心眉頭深鎖,非常不解。
「我不能讓客棧裡其它的人看見你和我在一起,這對你不好。」邵巡動手點燃油燈,室內乍明。
「為什麼?我又沒做壞事,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怕人看見?我又不是小偷。」
官水心邊說邊好奇地摸著桌緣,她第一次看見雕花的桌子,好漂亮!
「別忘了你是出家人,若被人看見和男人共同出入客棧,是會被說閒話的。」
邵巡深覺自己像個老爹,囉哩叭嗦的。她為什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她那些師姑除了灌輸她一些對於男人的奇怪觀念之外,難道都沒有教她和男人相處的一些「社會規矩」嗎?
官水心仔細思考了一下它的話,覺得可以理解,但同時又感到有點奇怪,因為師姑也曾說過男人都是壞胚子,不可以單獨和他們在一起,非常危險;可是,她知道邵巡並不是壞人,而且她和他在一起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難道她也不能單獨和他在一起嗎?
邵巡撩起袍子,瀟灑俐落地坐下,想起最重要的事還沒問。
「這麼晚了,你為什麼還到處閒晃?」
「我才沒有閒晃。」官水心喊道,隨後又立刻改了口氣,心虛道:「我……迷路了。」
「迷路?怎麼可能?」邵巡淡淡道,替兩人各倒了一杯水。「我親自送你到目的地的!」
官水心也坐下來,拿了水就喝,她好渴、好餓。
「可是法雲寺不見了,所以我必須……」
「等等!」邵巡突然怪叫一聲,一口水差點噴出來。「你說什麼寺來著?」他以為他聽錯了。
「法雲寺。」官水心皺眉又說了一遍,為他打斷她的話感到不悅。
她又繼續說道:「我在大興善寺附近問了好多人,可是每個人都不知道法雲寺在哪裡,我想它可能是搬家了,所以我決定到城裡其它地方我找,可是後來我想了想,也許大興善寺就是法雲寺,它只是改了名而已,於是我又沿著原路走回去,誰知……就迷路了。」
聽了她的說詞,邵巡的表情頓時變得錯綜複雜。
「你確定你要去的地方是法雲寺,不是大興善寺?」他問。
「當然。」她斬釘截鐵答道。
邵巡愣了一會兒,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原來她做了一件有夠烏龍的事情,他簡直不知道該大笑還是大叫,最後他只能迸出一句:「白——癡!」
「你又罵我?你為什麼老愛罵我?」官水心氣道,好像她很笨的樣子。
邵巡指著她的鼻尖說道:「因為你真的很呆,就算你找成老太婆,你也不可能在長安城內找到法雲寺。」
「為什麼?」
「因為法雲寺不在長安,在——洛——陽。」他故意拖長後面的音,好讓她聽清楚一點,以明白自己的愚蠢。天啊!她千里迢迢趕路,竟然連佛寺的真正地點都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