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有所反應,他一把抱起她跳上另一棵大樹。
「你要做什麼?放我下去!」官水心尖叫道。
「別忘了你闖的禍,這次得聽我的,在——樹——上——過——夜。」邵巡威脅道。「我不要!我不要在樹上睡覺啦!」她拚命扭動身體。
邵巡在樹上找了個位置不錯的地方放她下來,順便敲敲她的頭說:「你再動,掉下去我可不負責!」
聞言,官水心果然立刻全身僵直不動。
邵巡滿意地點點頭,正想跳到旁邊的樹幹上時,官水心反而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害怕道:「你……你要去哪兒?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我怕……」雖然她看不見實際離地面有多高,可是她想她一定會掉下去的。
官水心的反應讓邵巡直覺她和一般女孩子一樣,怕黑!
他不禁失笑了,他還以為尼姑們都是有佛在心中,什麼都不怕的。
試了試樹幹的承受力,確定可以負荷他倆的重量之後,他才緩緩在她身旁坐下,同時發現官水心全身僵硬。她可能是不習慣和男人賭得太近,所以才會以不自然的狀態直挺著身體吧!他想。
「快睡吧!反正閉上眼睛一樣都是黑的,沒什麼好怕的。」
「我們會不會掉下去呀?」她細聲問。
他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懶洋洋的說:「放輕鬆點,你全身緊繃成這樣,要怎麼睡?小心明天會腰酸背疼。」
「可是……這麼高……我怕會摔下去……」
邵巡恍然大悟,弄了半天,原來是懼高呀!難怪她會怕成那個樣子。
他輕柔地拉著她靠向自己,將下巴放在她的頭頂上,試著哄她。「你可以假裝現在不是在樹上,這樣就不會摔下去了。」
「怎麼可能……」官水心喃喃道。「我明明就在樹上……」
又來了!她真的很死腦筋!他要到什麼時候方可以安心睡覺?
他大歎口氣,無奈道:「這樣吧!你先閉上眼睛。」
「為什麼?」
「那是因為……可以幫助想像。」邵巡隨口胡藹,反正目的就是要她閉上眼睛,趕快睡覺。
官水心不大瞭解他的意思,但她還是聽話的試著把眼睛閉上。
過了半晌,官水心又開口了:「沒有用,我已經很努力試了,但我還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坐在樹上……」
「你只要專心的閉著眼睛,不出一個時辰,我保證你一定辦得到。」
因為那時你已經睡著了,邵巡暗忖道,從沒想過自己曾往一棵樹上哄一個小尼姑睡覺,這種經驗恐怕無人能比吧!
「我不懂,一個人明明在樹上,怎麼可能因為閉著眼睛而改變了會摔下去的事實?」
老天爺!再這樣耗下去,天都要亮了!
邵巡開了閉眼,將她的頭按壓在胸前,沉聲命令道:「現在,閉上眼睛,然後睡覺!否則我把你直接丟下去。」
官水心以為他又生氣了,乖乖倚在他懷中,不敢有太大反應。
沁人的晚風輕柔拂面,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她漸漸感到安心,這種熟悉的安全感,就好像小時候倚在阿娘懷中時一樣。
真奇怪,一個男人怎麼可能也會給她這種靜心的感覺?也許……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師姑說的那麼壞,至少邵巡就不會,雖然有時講話會大聲了點,但她相信他絕對是個好人。
待官水心身體完全放鬆,呼吸也漸次平穩後,邵巡才柔聲的問了句:「你今年幾歲了?」
「快十八了……」她隨口答道,透過胸膛聽他的聲音,她覺得很好聽。
「水心是你的法號?」
「不是……是我的本名……我娘替我取的……」官水心的話細軟無力,聲音出現明顯的睡意,靠著他好舒服,她快睡著了。
「那你正式的法號呢?」
「……法號……我還沒……」她話還未說完,就咕噥地睡著了。
還沒?還沒……什麼?
雖然對她來不及說完的話很好奇,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睡著,他可不會笨到這時候把她叫醒,只為了要跟她繼續有可能令他崩潰的談話。
她磨人的說話方式連狗都會被逼瘋,他相信只要長久和她相處,他很可能會因此短命,到時還得勞頓她替他頌經超渡,多悲慘呀!
官水心挪了挪身體,像只小貓般更加偎進他溫暖的懷中,為了怕她摔出去,邵巡以雙臂輕摟著她,自己則仰頭向後倚在樹幹上。
真是罪惡!他竟親密地抱著一個尼姑睡覺!
說出去恐怕不是被人笑死,就是嚇死別人。還好官水心來不及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親密就已經睡著了,不過他也挺懷疑她是否真的清楚男女之間的事情。
他強迫自己合上雙眼,不要再去想這個連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問題。
反正只要到了長安,兩人就無任何瓜葛,而他在打聽完他要的消息之後,還得趕回洛陽,到時候,他就可以完完全全擺脫她了,況且只要他不說出去,絕對沒有人會知道他曾經抱著一個尼姑在樹上過夜的事。
邵巡在心中愉快地盤算著。
只是,這種想法無疑是掩耳盜鈴,他和她之間奇妙的緣分,真的可以如此輕易地賴掉嗎?
※ ※ ※
可能是第一次出遠門的關係,她真的累壞了。
昨晚火燒樹幹時,她都能睡得死死的,他又怎能期望他抱她跳下樹時,她會醒來?
下了樹後,邵巡將她輕輕靠著樹幹放下,發現她睡著時其實還滿可愛的,只是,她的臉怎麼好像乾淨了不少?
邵巡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襟,果然!她臉上的污漬有一部分已經轉移到他的衣服上了,他的白衫現在簡直比破抹布還髒,而且破爛;衣擺部分被燒了一個大洞。
他從鞍袋中取出一條毛巾,本來是想替她擦淨俏臉的,只是……他賊笑著,臨時改變主意,走到旁邊被火燒熏成黑色的樹幹,用手在上頭抹了一把,然後踅回她的身邊,輕手輕腳地將她的臉塗了個烏漆抹黑。
昨晚夜色太暗,他一直無法真切地看清楚她黑臉的樣子,覺得很可惜,現在不但如願以償,而且是越看越樂,她黑臉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邵巡知道自己捉弄人的行為挺幼稚的,可是他又覺得很有趣,不忍就此收手。
不料此時官水心突然張開眼睛,黑若子夜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他看,把正在惡作劇的邵巡嚇了一跳,他有笑那麼大聲嗎?
「你醒啦?」邵巡故作鎮定地說,不認為她聰明到會猜出他在做什麼。
果然,她本來迷惑的眼神,一發現自己正半躺在地上時,不禁轉為驚愕。
「我……掉下樹了嗎?」
不能笑,絕對不能笑!邵巡努力忍住大笑的衝動。
見他久不答話,臉上的表情又扭來扭去,官水心無奈道:「我就說我會摔下來吧!你還不信。」她勉強撐起身子,覺得有點腰酸背疼的,但還不至於像摔斷骨頭那樣痛,這倒奇怪了。
「你沒有摔下來,是我抱你下來的。」邵巡一臉促狹,好心地解釋道。
官水心疑惑不解的表情好似看見雞在表演吞蛋,她微微蹙眉,盯著他問:「那麼……你剛才在做什麼?」她記得她醒來時,邵巡正蹲在她前面,一張臉和她湊得很近,她原以為他是在看她有沒有摔傷。邵巡不疾不徐地舉起手中的毛巾,道:「我正在幫你擦臉,你的臉髒了,記得嗎?」他確實開始很體貼地替她擦掉臉上的黑污。
「謝謝!」官水心輕聲道,眼中充滿了感激。「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接過毛巾,官水心認真地繼續擦拭自己的臉,她想起他前一晚說過她的臉像黑炭一樣;果然沒錯,而且比她想像的還黑,她一定是被煙熏了很久,也難怪他一看到她的臉就一副忍不住想笑的樣子,她現在看起來一定是醜到家了。
邵巡輕鬆自若地走向他的愛駒,抵著馬的側腹,開始忍不住雙肩抖動,悶笑了起來,天啊!她真的很遲鈍!不過他不想戳破這個秘密。
待他笑夠之後,才轉身對她說:「你準備好了嗎?我們必須趕緊上路了。」
官水心朝他點點頭,一起身就看見昨晚被燒得黑黑的樹幹,忍不住一陣愧疚,她走過去以手掌貼著它,輕聲說了句對不起,才慢慢踱向邵巡。
「你跟那棵樹道歉?」
她微微頷首。
見她難過的樣子,邵巡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它只是受了點傷,不會有事的。」
他本身就對大自然有著特殊的情感,有時候他也會對著植物吟詩敘話,所以他對她向樹道歉的行為,不但不會覺到奇怪,相反地,他倒覺得很窩心。
「謝謝你安慰我,我覺得好多了。」
「現在可以上路了嗎?」他問道,扶她上馬。
「嗯。」
待在馬上坐走後,官水心突然不好意思地說:「你也上來好了,老是要你用走的,我覺得很過意不去。」其實她一個人坐在馬背上也有點害怕,老是覺得會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