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記錯的話,我記得這主意好像是你出的吧?是誰說以他在巴格達奴隸市場響噹噹的名號,從沒有他標不到的美人?」
莫離趕緊低頭專心吃飯,怕臉上因忍笑而扭曲的表情會洩漏她偷聽的事實,看不出這兩人這麼愛抬槓。
「我那樣做還不是為了幫你!難不成我還真讓你去搶人!開玩笑!你光是去警察署的事,早就傳到國王那兒去了,若再加上搶人,那可不得了了。」伊恩說。庫達平常沉默寡言,這番玩笑談話可是八輩子難得一聽,雖板著臉,但仍看得出他的心情極佳,而這都和莫離有關。
什麼?庫達為了她連國王都驚動了?莫離不安地吞下一口食物。
「結果也差不多了。」庫達看向莫離,心中絲毫沒有半點後悔之意。
「事情本來進行得很順利,誰知道會突然起騷動,否則也不用來硬的了。」伊恩也望向諾瑪。
等等!事情有點不對勁,和她想的不太一樣。方莫離在腦中快速將剛才的對話整理一遍
庫達委託顯然對競標美麗女奴頗有心得的伊恩預備將自己買回。
不料伊恩看上了諾瑪,心動之下順便將她買下。
然後在即將標下自己的時候,突然發生騷動。
於是計劃生變,改為搶人……這也就是說。
騷動不是他們製造的,替她鬆綁的人也不是他們安排的。
那麼……表示另有人預備要救她。
問題是……誰會要救她?
她在巴格達沒認識什麼人,尤其是會說漢語的人,莫離想起了那張紙條——「聚禮日南郊見」是什麼意思?
「想什麼這麼入神?」庫達突然悄聲以波斯語問,一張臉湊得好近,嚇了她一跳,雞肉隨著手的震動彈出了盤外,搖搖欲墜垂在桌邊。
「你說什麼?」她直覺用阿拉伯語問,因為波斯語她僅止於聽的階段,開口說的話可能就不太靈光了,況且剛才她確實也沒注意到庫達問了些什麼。
「我想知道你這裹在想什麼?」他以食指輕點她的腦袋改以阿拉伯語問。
庫達輕撫過她臉頰的氣息,擾得她心緒不寧,完全不能集中注意力。
「沒什麼!專心聽歌,還有努力想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她回答得挺老實的。
庫達聳聳肩,悠哉吃起水果,不準備讓她知道剛才的對話內容。
也罷!反正她已聽得一清二楚,沒重複的必要,只是庫達不告訴她是因為怕她擔心,或是根本就不信任她?
巴納蘭手持瓷壺入內為三人各添滿一杯葡萄汁後,就待在庫達的另一邊沒預備出去,莫離皺皺鼻子,忍不住偷偷瞪她一眼,心中暗自盤算巴納蘭在這座宮苑中以及在庫達心中的份量如何,只是單純的掌理大小事務嗎?瞧她熟練伺候庫達用餐的樣子宛如以其妻妾自居般,讓莫離備感萬分礙眼。
諾瑪曲畢退場,莫離也無心用餐,尤其有巴納蘭在場更是令她沒了食慾。
「我吃飽了,想先休息。」莫離起身告退。
「我送你回房。」庫達說。
「不用了,我認得路,自己回房就行了。」她禮貌地道,萬分急切得想追上諾瑪。
才走到門邊就聽到伊恩好心的建議:「走慢點!小心你的鞋子!」
方莫離回頭橫眉怒瞪,早知道就將鞋子直接砸在他頭上還來得乾脆。
她宣告自己迷路了。
庫達的住所比她想像的大太多太多了,有錢的程度令人咋舌。
房子金碧輝煌不說,宮苑內開地道通向外頭大街,地道兩旁更是房舍毗連,看樣子是專供僕人住宿之用,光這規模奴僕起碼數百人。
所有的傭人都還在上頭忙,不曉得諾瑪回房了沒?而且到底是住哪一間?
正徘徊不決的當兒,走道盡頭迴盪起穩健自製的腳步聲,莫離連忙閃進一凹壁的陰影中,還好身上的一襲黑使她更容易隱遁。真奇怪!她幹麼躲起來呀?有人來直接問路不是更好嗎?可是……
來人直接開門進入甬道底最後一間房內,談話聲輕瀉而出,聽不清楚,莫離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躡手躡腳的來到門邊……準備一聽究竟。
正解開髮束,準備梳理頭髮的諾瑪被突然闖入的伊恩震驚了一下,整個人彈起來,直覺往距離僅一步遙的牆角縮去,小聲道:「有什麼事嗎?主人?」
伊恩打量狹小窄隘的房間,眉頭擰了一下,隨即恢復慣有的迷人笑容。「你這間房間太小了,該換一間。」
「都是奴僕,不需有差別待遇,謝謝主人!」諾瑪嘴角泛起嘲諷的淒笑,先前的恐懼瞬間褪去,頂撞主人的結果最壞不過一死,又有何懼呢?
伊恩常掛笑容的臉上倏地閃過少見的冷峻神色。
他承認她的美深深吸引他,這也是他執意要買下她的原因。當他看見她一個人站在拍賣場台上任人品賞、標價時,仍然保持冷漠高傲的自持態度,恍若神聖不可侵犯的女神般高貴,他當下便決定連她也納入自己的「收藏」之中;而今,同樣冷傲的態度竟讓他難以忍受,從沒有女人能在見識到他的笑容與關心後而不棄械投降的。
「我是主人,你必須聽令於我,我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伊恩邊說邊逐漸接近,將她困在牆角動彈不得。「至於現在……」他露出詭異又迷人的笑容,朝她深深吻了下去。
諾瑪掙扎抵抗,死命捶打他硬實的胸膛,無奈伊恩的力量實在大她太多,任她推也推不開。
「啪!」一記有力的巴掌準確無誤的打在伊恩臉上,聲音清脆響亮,連她自己都愣住。
「我雖是奴隸,但不是娼婦。」諾瑪擠出一句話,勉強打破斗室之內凝結的氣氛。伊恩的雙眸散發出危險火簇。
諾瑪明白她即將為此付出代價,這個代價可能是她的生命,不是被殺就是自殺,與其受到凌辱,她寧願一死以求得永遠的解脫。
門外的莫離倒抽了口氣,屏住呼吸,猶豫著該不該衝進房內。伊恩狠力抓住諾瑪的雙腕,將它們牢牢釘在牆上,狂亂的雙唇再度攫獲她的,恣意豪奪,企圖藉此平熄滿腔熊熊怒火。半晌,他似乎嘗到一股鹹味,退開身來,只見諾瑪因強忍屈辱的淚水竟將自己的唇給咬破,激動的情緒使她呼吸急促,胸部跟著上下起伏,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他覺得自己和那些人口販子一樣卑鄙。
奇怪?他是她的主人,不必有罪惡感。伊恩懊惱,他真的有罪惡感!
伊恩以他純白罩衫衣袖溫柔緩慢的輕拭她的唇角,室內頓時陷入異常的沉默,只聞兩人粗淺不一的呼吸聲。
他的情婦雖眾多,但從不強迫任何人,也沒有人需要他的「強迫」,而她怎會讓他產生這麼強烈的憐惜感?想要保護她的念頭揮之不去。
「你是我的人,記住這一點!」
伊恩轉身開門,莫離趕緊閃進一旁的陰暗角落;伊恩則在門外猶豫了一會兒,沒有馬上離去。
莫離突然發現自己的腳正露在光線之中,心虛之餘,大氣不敢吭一聲慢慢抽同腳。待伊恩離去後,莫離偷偷從陰暗中出來。
嚇死人了!開門也不先通知一聲,起碼講個像樣的結束詞嘛!還好她反應機靈,否則緊貼在門上的臉要往哪兒擺呀!不曉得他有沒有發現她在偷聽?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諾瑪現在一定正在哭泣……莫離推開房門即驚見一把亮晃晃的刀子掠過眼前。
「喂喂喂……有話好說嘛!」莫離失聲叫道。
「莫離!」諾瑪同樣不可置信地叫道,嘴角還殘留著血漬。
方莫離取過諾瑪手中的刀子,並給她一記溫暖的擁抱。被關的那段日子,她們兩人一直是相依談心的知己,她瞭解諾瑪脫俗不凡的氣質包裡的其實是一顆早已傷痕纍纍的心。
原本幸福的家園,在大食帝國不斷擴充的侵佔之下,硬是焚燬在戰爭之中,父母雙亡,兄弟姊妹只有她一人倖存,長久以來,她以吟唱詩人的身份遊走各地,為集聚豪權貴仕的席宴表演……但終究逃不掉命運擺佈,最後淪落到人口販子手中,歌女的身份讓她價碼拉抬的比一般奴隸高,因為在巴格達,許多富人、貴族,包括國王,都喜歡購買歌女為自己帶來休閒娛樂,甚至納為小妾。
莫離將刀丟得老遠,拉諾瑪一同在床邊坐下。
「你為什麼也會在這裡?」諾瑪擔憂地問。「你不是逃走了嗎?」
於是莫離將事情經過詳細敘述給她聽,包括伊恩買下諾瑪那一段,不過莫離稍稍在當中加了一些伊恩的好話,因為她覺得伊恩其實也滿不錯的,諾瑪被他買下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若她能夠跟他有好結果的話,未嘗不是件好事。
「原來那人就是庫達。」莫離曾經不下數次跟她提到這個人。
「我真的相信伊恩和庫達一樣,都是好人。」莫離再次拍胸脯保證,她自信一向看人很準……當然賽卡那一次是例外,她同時也相信伊恩一定非常在意諾瑪,更或者,也許是愛上了諾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