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不想學吧?」他瞄了她一眼。
「咦?你怎麼知道?」她眼睛一亮。愈來愈瞭解她了哦!
還能不知道嗎?相處至今,他對她至少有些基本瞭解,那就是她杜大小姐不想做某件事的時候,再有趣她都沒興趣;而想做的事,再沒趣她都可以把它搞得像什麼天下大事。
她的中心思想就是:中庸之道。
所以再聰明的人偶爾也會做一點智障的事,用來平衡平常時候的用腦過多。總之,就是再天才的人有時候也會耍白癡。
但是,她也有很無匣頭的時候,像這會兒——
「對了,你最近怎麼那麼有空?」她的語氣充滿好奇。
「什麼意思?」他沒有「很忙」過好嗎?
「你每天都來我家耶,你從來沒有這麼閒的。」她指出明顯的事實,然後才問:「你不當工作狂了嗎?」
「我本來就不是工作狂。」分神橫了她一眼,他繼續忙他的。公事仍然是忙碌的,從來不會減少,只是他不再加班而已。
「是嗎?」杜鵑極度懷疑。記得她當他的秘書時,他的行事歷可以累死兩個經理級人物耶,幸好她本事夠,不然哪能在他底下存活。
緊接著,她想到一個很悲慘的事實。
「是不是……公司沒生意接了?」沒說出「快倒了」三個字,她以很哀悼的語氣問。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他恐怖地看了她一眼。就算是烏鴉的幻想,也請有個限度好嗎?
「我才沒有。」她為自己辯駁,一激動,差點滑下流理台,看得他又是一陣心驚膽跳。「我想的都是很正確的。你是公司的重要管理者耶,通常這種人都是很忙的。你突然變閒了,當然就是因為公事不忙了呀。那公事不忙了,不就代表公司生意變少了?那就是快沒生意做了呀。」
「公司沒事。一切都很正常,我只是正常上下班而已。」真服了她!
「為什麼?你以前都不介意加班的,下班時間對你來說根本投意義。」請別忘了她當了他一個月的秘書,對他的作息好歹也是有所瞭解的。
他擦完最後一個盤子,放回原位,再將抹布擰乾,晾到一旁,而後才看向她,歎氣。
「你的問題變多了。」他很順手地將她抱下來,然後摟往客廳,目標沙發。
「好奇嘛!快說。」她嬌嗔。
「沒什麼,只是不想加班而已。」難不成要實話實說,說他不放心她,得親自來這裡看著她,見她安好,才會放心?
杜鵑打量了他一下,突然道:「其實你不用擔心我的。」
他訝異地望向她。
「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你不用每天都來。」她再一次聲明。
「你不希望我來?」展浩臣的臉色明顯沉了下來。
多稀奇!在別人面前老是冷淡著一張臉,說話沒溫沒度,絕沒有七情六慾明顯情緒的男人,居然會在她面前生氣耶,而且臉色這麼黑。
「不是。」他立刻猛搖頭,一副膽小的樣子。
「那是什麼意思?」他不讓她打馬虎眼,非問出一個答案不可。
「因為……你不像是會特別照顧人的人呀。」她吞吞吐吐地說。
「我不是問你這個!」他沒溫沒度的語氣突然往上提了好幾度,像被火燒到,臉色黑了一半。
「那是問什麼?」她一臉迷惑。
「你是不是不希望我來?」他耐心地重複一次。
「不是。」她剛剛已經回答過了。
「那為什麼拒絕我來?」他再問。
這個她剛剛也回答過了!
「我沒有,我只是……我只是覺得……如果你忙,不用特地來找我。」她是體貼他耶,他懂不懂啊!
很顯然,展浩臣完全不這麼認為,他猛然站起來。
「如果你不想我來,可以直說,我不會賴著不走。」舉步跨出門口前,他又回頭,硬邦邦地補了一句,「好好照顧自己,三餐要正常吃。」
杜鵑還沒反應過來,門板再度關上。他走了。
「展——」她愣愣望著門板,完全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生氣?
可是,他走了。他們……吵架了?!杜鵑突然覺得很委屈。
他為什麼要生氣?又為什麼一副好像她不識好人心的模樣,好像他會生氣都是她害的,錯在她?
「笨浩臣……」她哽咽地罵,把臉埋在沙發上的抱枕裡。
她知道他誤會了,他那顆聰明的腦袋居然會突然秀逗,誤會她,可惡……笨浩臣……
***
從那天後,他真的沒再出現,整整一個多星期不見人影。杜鵑想去找他解釋,可是每次一拿起話筒,就覺得自己很委屈,於是又將話筒放了回去。
再次去產檢,她依然只有一個人。
「很好,你的身體狀況不錯。」醫生看著檢查結果,非常滿意。「對了,准爸爸呢?怎麼都沒有陪你來?」
「他……他有事。」這個醫生真是太熱情了。
「有事?」醫生的表情一變,立刻轉為不滿。「不管多忙,老婆懷孕,絕對是件大事,至少他該來一次,關心你的狀況。孩子的爸爸……就是上次送你來的那個男人對不對?那個從北極來的酷男,下次再看見他,我一定要把他罵一頓。」
「不是的,他很關心孩子……」她覺得有必要替他解釋。
「那不關心你嗎?」醫生聽了非常憤慨。「你是孩子的媽媽,沒有你,哪來的孩子?他應該更關心你才對。」
這位讓准媽媽受到驚嚇,又不陪准媽媽來產檢的准爸爸,已經被醫生列入黑名單了。
尷尬!她好像愈描愈黑了。
最後,杜鵑只能帶著醫生的叮嚀,快快離去,免得醫生繼續把展浩臣罵到臭頭。
奇怪,她最近的表達能力有問題嗎?不然怎麼都會引起別人的誤解?先是展浩臣,再來是醫生。
離開醫院,她搭捷運回公司,把該處理的事項處理完,五點半準時下班離開公司。
懷孕以後,她的運動量突然減少很多,因為以前每天做的那些體能訓練都太激烈了,不適合現在的她做,只好每天早晚多走點路來當體能訓練了。反正公司離住處並不太遠,二十分鐘的路程,正好適合她運動。
買了燴飯當晚餐,忽然想起他受傷時,她每天到他家報到的情形,突然之間,很想他。
那時候他也說過,她不必每天去看他,可是,她就是放心不下……驀地,她完全懂了。
只是一句「放心不下」。
她總以為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不需要他每天來,她自以為體諒他公事繁忙,於是告訴他,他可以不必來,聽在他耳裡,卻像是她完全不需要他。
所以,他生氣了。同樣的心情,他的放心不下,被她說來像是一種多餘,所以他被氣走了。
也許他關心的人從來不多,也沒有對人付出過像對她一樣的關心,被拒絕,也傷了他的心,所以他才那麼生氣……
回到住處,攤開飯盒,卻食不下嚥,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肚子裡的孩子像感受到她心情的不穩定,似乎隱隱動了下,她又嚇了一跳,雙手連忙撫著肚子,連淚也忘了流。
剛剛……她的肚子真的動了一下嗎?
好神奇……
「孩子,你也知道媽媽跟爸爸吵架嘔氣了嗎?不知道你那個笨爸爸什麼時候才會想通?如果要媽媽先低頭去找他,媽媽會不會很沒有面子呢?」她對著肚子低喃,背靠入沙發裡,任燴飯不斷飄來香氣,她卻一點都不想吃。
「笨浩臣……」她低聲罵著,摟來抱枕,任睡意來襲——
***
站在辦公室那片透明窗前,夜色裡的千燈萬火,再亮也亮不了那張冷淡又毫無表情的臉龐。
辦公室的門被象徵性地敲了兩下。楊韜不請自入。
「真高興看到你又開始加班,公司這個月的業績鐵定又會往上攀升不少,我是不是應該提前高興一下?」
「大老闆還在公司,我們為人職員的,怎麼敢先下班?」展浩臣將視線由窗外收回來,淡淡地回道。
楊韜挑了下眉,不客氣地走到辦公桌前,看到原封不動的企劃案。
「我收回剛剛那句話,我不該高興得太早。」他一臉可惜。
展浩臣不理會他的弦外之音。
「找我有事?」
「有,想請你跟我回家,一起參加我父親主辦的宴會。」楊韜想起特地來找他的目的。
自家舉辦的宴會,他其實已經遲到了,但遲到還沒關係,若是膽敢不到,他敢肯定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你家的宴會,我沒興趣。」展浩臣哪會不知道他的目的。
「好友一場,有難同當一下如何?」楊韜笑了笑。
這種主角全是商場友人,名為同歡的私人宴會,父親大人難保不會有「其他意思」,為了自保,他還是找個「生人勿近」的伴比較安全。
「我想,那些人難不倒你。」展浩臣不給面子的連眼也沒抬。
「總要找個理由,把你這個工作狂拖出公司呀。」楊韜表情溫和、眼神裡的精明可半分都沒少。「展,我很慶幸自己手下有你這個商場戰將,但我並不希望你用工作來當娛樂。把自己給累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