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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齊晏

  她怔怔地出神了好一會兒,方纔所看見的巨影,形貌和模樣都像極了??龍。

  這……怎麼可能?她啞然失笑,敢情是連日來不眠不休的畫龍而導致神志不清,竟然連龍的幻影都看見了。

  神魂未定之際,突然間,半空中灑落了一陣細雨,她怔然抬頭,雨忽兒大忽兒小,不多時,又來了一陣急雨,雨勢來得又快又急,讓人淬不及防,她嚇得跳起來趕忙要躲雨,卻不料雨又摹地止住了,一滴也不再有。

  真是詭異又古怪的雨,她嘟嚷著。

  隱隱約約,她聽見妃嬪們發出此起彼落的驚呼聲,直欣喜若狂地大叫??「下的是香雨、下的是香雨呀……」

  伏冉靈抬起亦被打濕的衣襟嗅了嗅,果然有股異香撲鼻,她下意識地仰頭望天,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做,總覺得在層層雲霧中會看見什麼似的。

  「冉靈??」

  伏裘的喊聲打斷她的思緒,她看見父親一手抓著畫紙,顛顛倒倒地走向她。

  「這不是香雨。」伏裘空著的那隻手抓住她的手臂,滿臉通紅,興奮地大叫著「爹告訴你,這不是香雨,是酒啊、是酒啊,你知道嗎?」

  伏冉靈無聊地皺了皺眉,真是醉言醉語。

  「真的是酒啊,而且不是凡酒,是天上的酒,你聞聞,多香啊??」

  「什麼天上的酒,爹醉瘋了吧。」她耐著性子說,想轉移他的注意力。「爹手上拿著誰的畫?」

  「這個??」伏裘被醉意醺濁的眼珠眨了一下,然後格格地笑個不停。「皇后要我替大太子畫個像,我隨手就畫了……」

  伏冉靈飛快地將畫紙奪過來,瞥了一眼,登時嚇得背脊發寒,她猜得沒錯,爹果然又胡畫一通了,書上的人像根本不是大太子,而是面目猙獰的一隻小餓鬼。

  「爹!您不要命了嗎?」她怵然驚叫,飛快環看四週一眼,迅速地把畫紙撕個粉碎。

  「本來就是個小鬼嘛,呵??」伏裘放聲大笑,一邊把臉埋進衣襟裡狂嗅著,眼睛閃閃發光,喃喃地說道:「冉靈,確實是酒味沒錯,這不是凡間的酒,從天上落下來的美酒,玉液瓊漿,這是爹一輩子不曾喝過的香醇佳釀呀!」

  看著伏裘嗜酒如命的神態,伏冉靈的疲累和耐性都被催遇到了一個極限,她再也控制不住,奮力拉扯著伏裘的衣袖。

  「爹,快回家,我不許您再喝酒了,您這個樣子和瘋子有什麼差別。」

  「冉靈,你怎麼不相信爹呢?」他被她拖得踉蹌了一下,嘴裡仍不停喊著。「真的是仙酒、仙酒沒錯,爹這輩子若能喝上一口仙酒,死也無憾了。」

  「爹,您別鬧了行不行!」她大喊,父親的瘋顛惹火了她,脆弱的眼淚激迸而出。「別再這樣借酒裝瘋了,您知不知道女兒很累,自從娘死了以後,我已經活得太累了,爹,您別再煩我了行不行啊!」

  伏裘愣住,呆呆地看著她,他所熟悉的女兒是幽靜、沉穩的,不曾像此刻這樣失控發怒過。

  伏冉靈旋過身,迫切地想避開父親那張疑惑怔呆的神情,她已經受夠了父親的消極頹喪,他不只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她,她真的受夠了。

  她筆直地穿過月牙門走出御花園,快步奔出宮門。

  究竟能避多遠她不知道,但她只想從沉重的壓力中逃出來,她一定要透透氣、透透氣。*************************************************************************

  南海異雲宮

  喝得酩酊大醉的襲攸冥椎了椎醉倒在地板上的襲朔日,口齒不清地喊著「朔日,你醉死了嗎?」

  「真那麼容易死就好了……」襲朔日閉著眼睛冷笑了兩聲。「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滋味也比死還苦……若能醉死也好,說不定還痛快生。」

  襲攸冥緩緩抬起醉眼。唇角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死過嗎?怎麼就知道那種苦比死還苦?」

  襲朔日恍然地笑了兩聲,抓起酒瓶又灌了幾口。

  「別忘了自己的身份。」襲攸冥起身,踉蹌了一下,「就算你想死,閻王那老頭肯接待你這個日逐王?」

  「誰想當這個神!」襲朔日咬牙切齒地,把酒瓶朝牆上甩去,低吼著。「我去請玉帝降旨,把日逐王的天職讓給別人,墜入輪迴也比現在好!」

  襲攸冥哈哈大笑著。

  「你這個忙我可幫不了。」襲攸冥扶著桌案站走,上身仍搖搖晃晃的,他知道自己這回醉得可不輕,眼前的景物全部晃悠不定,勉強只看得見襲朔日那一頭火紅色的頭髮。「你想借酒澆愁可以,身為好友的我能陪你喝個大醉,但至於你想不想當日逐王這件事可就無能為力了,神不是不能談情說愛,若你愛上的是天女或龍女,就奏請玉帝允婚,何必鑽牛角尖,自尋煩惱呢?」

  琉璃屏風後傳出了微微的歎息聲。

  襲朔日咬牙不語,眉心糾結成了痛苦的線條。

  襲攸冥偏過頭,醉瞇著眼,費力望著琉璃屏風後的纖長身影,是「她」沒錯,如果朔日真的是為了「她」而痛苦欲死,想來也不是沒理由的了。

  一陣酒氣上湧,襲攸冥渾身焦熱起來。

  「我得走了,再不定恐怕會醉得走不出你的異雲宮。」

  「你是該走了,省得在我的異雲宮職酒後亂性。」襲朔日低聲一笑。「得罪了人事小,萬一輕薄了我的侍女可就事大了,上一回大醉闖下的禍事應該沒忘記吧;勸你在酒醒之前還是少到處亂晃為妙。」

  襲攸冥放聲人笑了起來,他的確有這個壞毛病沒錯,喝醉酒總會管不住自己的言行舉止,兩百年前曾醉戲文殊菩薩座前的點燈侍女,誘得侍女為他動情,被貶下凡塵,這場禍闖得不小,總讓襲朔日時不時的拿來調侃他。

  他醉眼迷濛地朝外走,襲朔日仍醉臥在地上,沒有送客的打算。

  襲攸冥不以為意,前顛後偃地走出異雲宮。

  月明星稀。

  襲攸冥深深吸氣,腦中清醒了些,便駕起瑞霧祥雲,準備回步虛宮。

  度霧穿雲了幾萬里,漸漸地,酒力在他體內發作了起來,週身彷彿烈火在燒,他燥熱得受不住,撥開雲霧一看,見下界有座高山河谷,他一心急著想抒解體內難耐的焦躁,索性現了本相,飛入湍急的河谷中想醒醒酒。

  他醉得沒有留意隨手帶出來的酒瓶翻落了,造成晁東國一陣不小的騷動,也沒有想到在濃雲密霧中會有人不小心看見他的本相??一條燦金色的五爪巨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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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冉靈提著手繪的龍燈,走過一段樹林子。她獨自走出閨州城,走過林間小徑,走了一整晚,也不知道自己打算走到哪裡,茫然而無頭緒,一心只想離那些煩擾的塵世越遠越好。

  夜很靜,她靜聽著蛙鳴蟲卿聲,也聽見了涼涼的流水聲。

  伏冉靈佇立在青浦河畔,這條大河阻斷了她的去路,她已無路可走了。

  她緩緩蹲下身,就著河水洗去點在臉上的淚痣,仰起頭,望著天上的繁星怔忡出神,想起醉鬼似的爹,再想到自己的未來,只覺前路茫茫,非常無助。

  突然間,劈空發出一陣雷轟似的巨響,她大吃一驚,循聲看去,乍見青浦河水浪湧如山,波翻千層,她驚異地呆望著,遠遠看見翻滾的河水中放射出耀眼奪目的光芒來。

  她屏住呼吸,駭然地盯著眼前精光萬丈的奇異景象,不多時,滔天狂浪陡地止息了,金光乍然褪去,河面靜如明鏡,倒映著的圓月微漾著,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大地河流又靜默了。

  伏冉靈眨了眨眼,懷疑剛才的景象可會是自己的幻覺?她緩緩舉高手中的龍燈,藉著微弱的燈光四下照看,赫然間,她看見了河岸的淺灘上躺著一個人。

  怎會有人深夜時分躺在淺灘上?她狐疑地猜想,莫非是個不幸落水的人,被河水沖到了岸邊?也不知是死人還是活人?若是活人,她怎能見死不救。

  她打定主意,提心吊膽地走了過去,漸漸的,她發現躺臥在淺灘上的那個人渾身上下泛著一層薄簿的金光,當她細看清楚那個人的形貌時,訝然地怔呆了,好一會兒動彈不得。

  多麼俊魅懾人的一張臉孔!

  但,真正讓伏冉靈驚訝的不是那張俊美無暇的容貌,而是他那一頭有如黃金般燦亮的亂髮,以及他那一身不屬於晁東國服飾的金絲甲臼。

  伏冉靈的指尖無法克制地微微發顫,手中的龍燈也跟著隱隱晃動了起來,燈火忽明忽暗,將她眼中所見的映照得更為詭滴異樣。

  她不知道該不該再往前一探究竟,但異於尋常人的形貌卻讓她裹足不前,她揣測著他的身份,心頭突實亂跳,在進與不進之間掙扎交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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