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別的選擇。」她囁嚅著。
「妳有。」他急切地、一連串地說。「妳明明可以選擇我,可以嫁給我,可以跟著我,何必千山萬水追去東北,去投靠一個不一定能帶給妳幸福的人。」
相思面頰上的血色褪去,桀琅的一番話震動了她,她扭絞著衣帶,一種說不清楚的酸楚感自心底漫淹了上來。
「相思--」他輕柔地喚她,專注地凝望著她。
他眼中盛著千萬種細膩的真情,相思覺得自己就要陷進去了,陡地,一陣清脆甜膩的喊聲驚住了相思--
「桀琅、是桀琅!」
此起彼落的尖叫一聲聲傳過來,桀琅臉色大變,抓起相思拔腿就跑。
相思被動地被桀琅拉著跑,疑惑地回頭望去,赫然看見三個盛妝打扮的艷色女子一路追著他們,口中嬌喚著桀琅的名字,她的眼驀地陰暗沉鬱了。
她從桀琅手中奮力掙脫,停下來,怒視著他。
「她們是誰?」她咬著牙問。
桀琅冒出了冷汗,豈能對她說明真相,他真恨自己以前為什麼老愛和青樓艷妓調笑,現在可嘗到苦頭了,聽見嬌媚的喊聲愈來愈近,他急得幾乎跳腳。「我們先走,有機會再向妳解釋,好不好?」
他伸手拉她,她冷著臉拂開,固執地又問:「是妳的妻子嗎?」
「不是!」他大叫。
一陣延遲,蝴蝶般的女子如飛追至,紛紛張開雙臂抱著桀琅,嫩綠、粉黃的各色蝴蝶癡纏在桀琅身上,面容冶艷,笑聲宛如一陣狂風吹過的銀鈴,清脆悅耳,卻驚心動魄。
「桀琅,你可出現了,有了新的姑娘,就不睬我們了嗎?你可真壞,好壞的豹子哥,壞心眼的男人……」蝴蝶姑娘們交相嗔怨著,纖纖手、點點唇,一一落到了桀琅的臉上、身上。
相思畢生也不曾見過如此放浪的陣仗,屈辱驀然來襲,讓她無從掙脫與逃避。
儘管看見桀琅尷尬狼狽地推拒著,也不能挽救相思飽受屈辱的感覺,莫名的憤怒排山倒海地淹沒了她,她驚怒得渾身發顫,情緒整個崩潰決堤,她心裡像被錐子戳刺似的悔恨不已。
她痛罵著自己,怎麼能相信他?她差點就要相信他了!
「你們別胡鬧了,快放手!」桀琅費盡全力想從花蝴蝶中掙脫而出,瞥見相思冷寒的目光,心底一絲恐慌飛閃而過,他急著想解釋。「相思,妳聽我說……」
相思掉轉身子,步履飛快地奔跑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跑,只想將充塞在胸腔那種挫傷和絕望全部發洩出來。
桀琅急忙推開軟倚在他身上的花蝴蝶們,一顆心懸吊了起來,急追相思而去。
「喂,豹子哥,要記得來看我們 」
妖嬈的笑聲半帶促狹,半帶嘲弄,縹緲遙傳,相思如被針刺,跑得飛快,直到完全聽不見為止。
桀琅追上相思,扯住她的手臂,焦慮地低喊。「相思,妳誤會了,她們真的不是我的妻子。」
相思跑得胸口快要炸開來,整個人暈眩得幾乎站不住,她低著頭,難受得靠在桀琅的胸膛上拚命喘氣,急促地深呼吸,終於她恢復了鎮定,心頭的痛楚也有些疏散開來了。
「好些了嗎?」桀琅輕拍著她的背,憐惜地說。「妳跑得這麼快,我差點以為就要追不上妳了。」
「不是你的妻子?」相思抬起眼睫,木然地看著他。「既然如此,為何與她們那麼熟?」
「以前常到石梨城買東西,也常經過朱雀街,久而久之,就認識了朱雀街的姑娘,她們是青樓女,絕不是我的妻子。」他輕輕地解釋,試圖使她明白。
「青樓女?」她蹙了蹙眉。
「那是個為了銀兩而取悅男人的行業。」他解釋得很含蓄。
「你會給過她們銀兩?」
「沒有。」他鄭重否認。
「那麼,她們為何想取悅你?」她倒想聽聽他如何自圓其說。
桀琅一時語塞,接不上話來。
「因為她們喜歡你,是不是這樣?」相思冷笑著。「或者,你剛剛對我說的話,也曾經對她們說過?」
「從來沒有,那些話我只對妳一個人說……」
「你要對多少人說都與我無關。」相思冷冷地打斷他。「男人不都是這樣,醜行被揭穿了,也還能若無其事地狡辯。」
「妳非要這麼說,我也百口莫辯。」他聳聳肩,轉念一想,笑意不受控制地從眼角眉梢滿溢了出來。「不過,我倒是很高興妳會為了這件事而吃醋,可見得妳也不是那麼不在意我,我真的很高興。」
「真是可笑。」她嗤之以鼻,語氣不慍不火。「我不會被你欺騙,也不想欺騙你,不要在我身上枉費力氣了,你找不到情和愛,也找不到相思。」
桀琅揚高了眉,低沉地經笑著。
「妳以為自己掩藏得萬無一失嗎?」他專注地凝視她,細讀著她的心事。「妳把愛情和相思藏起來了,我會慢慢去找,用我一生的時間來找,總會找得到。」
相思微微一震,她的信心又被桀琅摧折了,世上真有如此癡執的男人嗎?她實在不敢相信。
「一生的時間?」她合上眼,歎息著。「不累嗎?」
「也許,總有一天是會累的。」他的目光真摯、溫柔、細膩,聲音充滿了感情。「但是相思,遇見妳的這段日子,是我今生以來最美的部分,縱使再累,我也不願放棄。」
相思有一瞬間的暈眩,怔怔看著桀琅深邃迷人的雙眸,所有的防備之心都支離破碎了,她無法忽視心中隱密熱切的盼望,被他打動的心湖,正細細地泛起甜蜜的波瀾。
她微偏頭,然後轉身,帶著濃濃的鼻音說:「也好,你來找吧。」
桀琅大喜過望,雖然只是一句難以捉摸的話,聽似無情卻還有意,然而,他瞭解相思,能得到這樣一句話已是不易,他獲得了激勵與鼓舞,儘管只是雲淡風清似的一句話,他已得到莫大的滿足。
桀琅買了兩匹馬代步,允諾相思,到無憂谷尋到敖倪和擎天以後,就陪她到東北關外找她舅舅。
兩人進了無憂谷,相思驚詫地看見滿天飄飛的花瓣,雪樣的花從她眼前飄飛而過,在微風中迴旋著。
「這裡……就是無憂谷?」她驚歎。
「是啊,花都謝了。」桀琅輕輕響應。踏進無憂谷,幾乎走遠了的情緒紛紛回來了,變得尖銳而且清晰。
他們策馬越過小溪,當桀琅無意間發現一件白袍落在泥地上時,神情逐漸凝重了起來。
那是敖倪的白袍子,應該是掠曬在石屋前,被風吹到這泥地上來的,以袍子髒污的程度來推測,敖倪、擎天和丹朱應該早已不在無憂谷了。
桀琅遠望著石屋,心中一陣悵然若失。
狂風破空而來,把飄落在地上的花瓣吹得零亂四散,相思完全迷眩於這樣淒楚而悵然的情緒中。
突然間,相思彷彿看見在花雨漫飛的桃樹下,站立著一個纖瘦的人影,伸著手盛接繽紛的落花,烏黑的長髮、月白色的衣角,在風中款款地飛揚著,她幾乎忘記了呼吸,怔怔地看著,只覺得是夢。
「你看見了嗎?」她轉過臉問桀琅,聲音輕如耳語,深怕驚擾了什麼。
桀琅循著她的視線望去,臉上隨即綻出驚喜的笑容,他飛快地跳下馬,狂奔過去,一路大喊。「擎天--」
擎天回身站定,驚愣地看見桀琅,盡只一瞬,兩人已經緊緊擁抱在一起。
這個景象懾住相思,她知道桀琅口中的擎天是誰,那是個再耳熟不過的名字,但令她不敢相信的是,轉身、回眸、微笑,那張美得眩目的臉龐,竟然會是一個男人所擁有的!
「擎天,你沒事吧?」桀琅仔細打量著他。「敖倪和丹朱呢?」
「我很好,但是敖倪下落不明,丹朱則被敖仲抓回去了。」擎天說。
「這是怎麼回事?」
「官府已經知道你和敖倪就是山魈了,曾經帶兵把無憂谷徹底搜查過,我則因為聽見丹朱的喊聲才急忙逃走,這一個月來,我到處打聽敖倪和丹朱的消息,只知道丹朱被敖仲帶回汴京的敖府裡,可是敖倪卻不知所蹤,獄卒只透露他傷得很重,不知道能不能活命。」擎天一連串地敘述著。
桀琅眉頭深鎖,震怒不已。
「看來這一切都是敖仲搞的鬼。」桀琅咬牙切齒,白牙縫中迸出幾句話來。「我豈能善罷干休,敖仲加諸在我們身上的痛苦,我都要一併索討回來。」
「你打算怎麼做?」擎天靜靜看著他。
「當然是到汴京找敖仲算帳,如果敖倪真的死了,我要把敖仲的骨頭一根根折下來,讓他一命抵一命。」桀琅緊握拳頭,陰鬱地一笑。「我也一定要幫敖倪把丹朱搶回來,怎麼能讓敖仲這傢伙白白佔丹朱的便宜。」
「好,我跟著你,你怎麼做我就怎麼做。」擎天朝他笑了笑。
桀琅點點頭,轉身將擎天拉到相思面前,喜孜孜她笑說:「擎天,來見見這位姑娘,她叫卓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