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雪每回想阻止他們的爭吵,唯有用上這招效果最好,果然紫穹和豫讓都噤聲了,兩個人都兜了滿滿一衣襟的棗子躍下樹來。
「要不要數一數?」豫讓問欲梅。
欲梅烏黑的大眼睛裡閃動著無憂的光采,她看了看紫穹,又看了一眼豫讓,笑盈盈地說:「別數了,上一回嫁過紫穹,乾脆公平一點,今天就嫁給豫讓吧。」
豫讓欣喜地睜大眼睛,紫穹則嘟起嘴抗議。「怎麼不早點說,害我白摘了這麼多棗子。」
欲梅掩著嘴輕笑,年紀雖小,心裡卻已喜歡這種被重視和爭奪的感覺了。
「帶回去給我娘吧。」欲雪說。「讓我娘醃成蜜棗來吃。」
沒人有意見,四個孩子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敖倪躺在暖炕上,欲悔偎在他的懷裡,攀著他的頸子說些童言童語,只要能逗得敖倪發笑,欲梅就會開心得抱著敖倪猛親。
丹朱、相思和若若圍著桌子整理、醃漬著幾個孩子帶回來的棗子,丹朱望了敖倪和欲梅這對父女一眼,輕輕歎了口氣。
「看欲梅這樣黏著敖倪,實在忍不住會吃醋呢。」丹朱苦笑著說。
相思抿嘴一笑。「幸虧我和若若生的都是兒子,沒有那種煩惱。」
「就算我生的是女兒,也不會有那種煩惱。」若若自嘲地笑道。
丹朱和相思都聽得出若若言下之意,一時不知如何接口。
當年,擎天離開他們,獨自遠走之後,若若才發現自己有孕,她是在驚奇和狂喜的心情中生下豫讓,但隨著豫讓的年齡漸長,開始吵嚷著要爹時,她就對當年的衝動感到後悔了。
等了七年,擎天根本不曾出現過,若若甚至懷疑,擎天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她的生命裡了。
見若若又陷入了沉思,丹朱急忙將她游離的神志拉回來。
「若若,別又開始胡思亂想了,桀琅對豫讓視如己出,給豫讓的愛不比紫穹少,別想那麼多。」丹朱說。
「是啊。」相思笑著接口。「欲雪、欲梅、紫穹每個人都只有一個爹,豫讓卻有兩個,很幸福呢!」
若若微微一笑,她也知道因為擎天的緣故,敖倪和桀琅對豫讓都付出不少關愛和疼惜,豫讓確實是很幸福的。
欲雪從門外進來,剛脫下外衣就撲向丹朱,摟著她的腰貼心地問:「娘,要不要我來幫妳?」
丹朱笑著擰了擰欲梅的腮幫子。
「不用你來搗蛋了。」朱丹見他只有一個人,便問:「紫穹和豫讓呢?」
「他們和桀琅叔在鹿園裡。」
「噢,你怎麼自己一個人跑回來了,不等等紫穹和豫讓?」相思問。
「豫讓又在鬧著桀琅叔喊爹,紫穹氣得又和他吵了起來,我瞧著無聊,所以先跑回來了。」欲雪邊說、邊捱著丹朱坐下。
若若的眼睛黯淡了下來,她拭淨了手,轉身走出去,匆匆丟下一句。「我去看看。」
「我也去,紫穹真是不懂事,數了幾次還是不聽話。」相思跟著若若走出去。
鹿園裡。
豫讓死命抱著桀琅的大腿,而紫穹則是死命地想辦開豫讓的手。
「你別纏著我爹,快點放手!」紫穹氣急敗壞地嚷。
「讓給我幾天……」豫讓和紫穹拉鋸著,一張臉脹得通紅。
桀琅無奈地歎口氣,兩手分別將他們抱起來,分坐在他的手臂上。
「小鬼頭,你們鬧夠了沒?」桀琅看著豫讓酷似擎天的眉眼,心想這豫讓不只容貌酷似擎天,就連個性也如出一轍,簡直拿他沒轍。「為什麼非要喊爹不可呢?你有你的爹,這個稱呼是不能亂喊的,明不明白?」
「桀琅叔老是說我有爹,可我的爹呢?什麼時候才見得著?」豫讓窮追不捨。
「我也想知道你爹現在怎麼樣了,可他不出現,桀琅叔也沒辦法。」桀琅把他們抱上高高的木樁,各分置一邊,揉了揉他們的頭警告著。「不許再吵也不許亂動,等我把事情做完再一起回去,乖乖在這裡等著,要聽話。」
桀琅轉身走進鹿園。
「你再這麼煩,總有一天我爹就不再疼你了。」紫穹故意嚇唬豫讓。
豫讓覺得委屈,眼淚就一顆一顆掉下來。
「你又哭!」紫穹誇張地拍著額,不耐煩地說。「你知不知道你連哭都很煩人,欲梅不喜歡男孩子哭的,你忘記了嗎﹖」
「桀琅叔……就這麼不願意當我爹……」豫讓斷斷續續地抽噎著。
「我爹說不能讓你亂喊,萬一你的真爹來了,說不定會生氣啊。」紫穹試著解釋,但豫讓仍抽泣個不停。
暮色中,紫穹忽然看見一個陌生的人影自斜陽中朝他們緩緩走來,雖是陌生人,紫穹卻覺得這個人很眼熟。
這個陌生人正是石擎天。
「小弟弟,這裡的園主在嗎?」擎天含笑問紫穹。
「你找我爹呀?」紫穹答,豫讓擦著眼淚,好奇地抬頭看擎天。
「你爹?」擎天愕然,看著眼前這對小男孩,心裡揣測著誰是敖倪的兒子,誰是桀琅的兒子,當仔細觀察著眼淚汪汪的男孩子時,他的心忽地一惻,憐惜之情油然而生。「你們的爹是誰?」
豫讓吸著鼻子不回答,紫穹則轉頭向園子裡高喊。「爹,有人來了!」
擎天屏息以待,看著高碩的人影從園子裡走出來。
來見桀琅和敖倪是擎天預期中的事,所以當兩個人的眼光一相遇,擎天自是沒有桀琅來得震驚和愕然。
「桀琅,你一點都沒變。」擎天壓抑住情感的激動,試著露出坦然的笑容。
桀琅呆滯地怔站著,他無法接受剛才還提起的人,現在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終於肯現身了。」桀琅呆了好半天,才擠出這句話。
擎天低低輕笑。「還能現身就是好的了。」
桀琅怔看著他,一時無法接口。
「這兩個,哪一個是你兒子﹖」擎天笑著撫了撫紫穹和豫讓的頭。
「你猜猜。」桀琅盯著他,淡淡一笑。
擎天揚了揚眉,認真猜起來,他指著紫穹說:「這個,肯定是你的兒子,眉目英爽,很像你。」
桀琅笑著點了點頭。「他叫紫穹。」
擎天捏了捏豫讓的下巴,猶疑地說:「這個是敖倪的兒子嗎?」
「敖倪叔不是我爹。」豫讓搶先答了。
擎天微微一愕。
桀琅抱起豫讓,丟進擎天懷裡,擎天嚇一跳,感受到手中微妙的重量。
「你不覺得他和你很像嗎﹖」
桀琅的一句話把擎天驚呆住了,他望著懷中伶俐漂亮的小臉蛋,如被電擊一般,腦子頓時昏亂了。
桀琅朗聲大笑。「豫讓,你的爹終於出現了,以後可別再來纏我叫爹。」
豫讓仰著小臉,生分不安的看著擎天,而擎天還未從震驚的情緒中回復過來。
「擎天!」
聽見一聲詫異的驚喚,擎天驀然回首,看見相思和若若一臉錯愕地呆望著他。
若若更是無法置信,擎天的突然出現,對她而言宛如一場不真實的夢境,這樣的事她已經作過無數次了,她懷疑眼前這景象仍是個夢。
相思拉扯著若若的手,急切地喚她。「若若,是真的,真的是擎天回來了,妳快說說話呀。」
「娘!」被擎天抱在懷裡的豫讓興奮地揮手叫著。「桀琅叔說這是我爹,我真的爹終於來了!」
若若的眼淚奪眶而出,止不住地奔流而下,她回身就跑,筆直地朝莊園裡飛奔。
桀琅急忙抱起紫穹,拚命催促著擎天回莊園去。
擎天的腦中空洞而且凌亂,一個孩子,這完全是在他預料之外的事,他從沒有想過,自己真的給了若若一個孩子。
豫讓小小的手臂緊摟著擎天,是那麼獨佔的姿態,擎天生澀地抱住小小暖暖的身軀,心口掠過一絲戰慄。這個孩子是從他身上分出來的骨血肉,本能的親情擊倒了他的心牆,這個孩子悄悄地填補了他內心某部分的空虛。
「擎天,你可回來了!」丹朱一看見擎天,掩不住驚喜的神情。
「擎天真是太可惡了,一走就是七年,眼中全沒有我們這些好兄弟。」敖倪大罵著,唇角隱含著笑意。
擎天輕笑了兩聲。「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什麼都別說了。」
「擎天,這一回你不會再走了吧﹖」丹朱擔憂地問。
「本來……我只是打算來看看你們,過陣子就走,不過……」擎天低頭看著豫讓,眼神猶豫不定。而豫讓始終都黏膩著擎天,似乎深怕自己一鬆手,擎天就會消失不見。
「七年來,你都到哪裡去了?」桀琅問。
「到北方遊歷了幾年,然後受蒙古王子之聘烹煮膳食,這一回,主要是為了探望你們而來的。」
「你現在……是獨身一人嗎?」桀琅忍不住問。
擎天失聲一笑,點了點頭。
「擎天,你難道不打算住下嗎?」相思刻意揚聲問,主要是希望躲在房裡的若若能聽得見。
「本來並不打算,但是現在的情況不同,我必須慎重考慮。」擎天看著豫讓說,聲音抬高了一點。「而且……會把若若和豫讓一起考慮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