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傷口漸漸癒合了,也已經可以慢慢下床走動,這天傍晚,侍女在他房中點燃蠟燭之後,他忽然感到異常疲倦、昏昏欲睡,愈是想睜開眼睛,眼皮就愈加沉重,怎麼也醒不過來,隱隱約約,他感到有簇小小的火苗正從他的下腹蔓延開來,緩慢地燃燒,愈燒愈熾,那種慾望強烈得令他難耐、痛苦萬分。
他分辨不出夢境或是現實,似醒非醒、似真似幻中,感覺有雙柔軟的手正一件一件的脫光他的衣服,微涼的指尖一寸一寸的愛撫著他滾燙的皮膚--
他忍不住呻吟出聲,熾熱的慾火一發不可收拾,聽見輕得有如耳語的聲音在他耳邊膩聲說著:「你現在動彈不得,只能任由我擺佈,就算我想摸遍你全身的每一個地方,你也拒絕不了了吧,你別忘了,我是齊國的公主,真想要你,還由得了你拒絕嗎?」
房揚古聽出了齊珞的聲音,努力想使自己清醒過來,但是遍身如遭烈火焚燒,令他痛楚地輾轉呻吟,迷糊之際,彷彿嗅到一股詭異的、直鑽入骨髓的氣味,一點一點地啃蝕著他的知覺,灼燙的痛楚逐漸加劇,意識卻逐漸混沌不清,終於,最後一點的知覺也失去了。
當房揚古昏睡過去,怎麼樣也推不醒時,把齊珞狠狠地嚇了一大跳,這與齊瓔所說的安息香反應全然不同,一時之間嚇慌了手腳,心驚膽戰地把齊瓔找過來看個究竟。
看著昏睡中的房揚古,齊瓔也嚇了一跳,想了想,這才恍然大悟。「哎,糟糕,忘了房揚古年紀還輕,不能和父王那把年紀相比,藥量多半是下重了,或許是他大病初癒,身體還很虛弱,敵不過安息香的藥性,這才會昏過去吧?我看哪,這安息香的後勁,恐怕會讓他痛苦上好幾天哩。」
「什麼?」齊珞大失所望。「早知道就想別的辦法了,這種方法一定讓他恨極了我,結果什麼也沒有得到,未免得不償失。」
「傻瓜。」齊瓔失聲一笑,說道。「他現在可是任由妳擺佈,怎會得不償失,咱們就在這兒等著,待他有了一點清醒的跡象,我便立刻去請父王來,一切都佈置妥當以後,他還能從妳的手掌心逃掉嗎?」
「只怕這麼一來,我也得不到他的心了。」齊珞撇了撇嘴。
齊瓔啐了一口,道:「得到男人的心幹什麼?妳現在雖然喜歡房揚古,可是日子一久,難保不會對他膩煩,到那之後再另尋新歡,豈不快活,何必自找麻煩,讓自己去動什麼心呢?」
「要真能像妳說的那麼輕鬆就好了。」稍頓,齊珞竊笑著說:「不管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能得到房揚古的人,齊國哪一個少女不想嫁他,配得上他的人也只有我了,絕不拱手讓人。」
房揚古昏昏沉沉的醒過來,他吃力地睜開眼睛,看見房間裡站立著幾個人影,他凝神細看,頃刻間如墜萬丈深淵,週身都僵冷了。
房中站著齊王、齊皇后、齊瓔和齊珞,甚至還有田相國,而齊珞衣衫不整,他自己除了身上一條薄被,根本身無寸縷。
「你終於醒了。」齊王面容嚴肅,唇邊的笑意卻很深。「寡人不怪你侵犯公主,年輕人到底難敵美色的誘惑,如今公主的聲名都盡毀在你的手裡,你……想不娶公主也不行了吧。」
房揚古的心整個往下沉,像有兩塊巨石狠狠朝他肩上砸下一樣,將他打入了無底深淵。
他勉強想從床上坐起來,沒想到才稍一掙動,全身的皮膚立刻敏感得像萬針穿刺一樣,他很清楚齊珞利用媚藥來對付他,直到此刻,藥力似乎尚未褪盡,他渾身仍敏感得稍一觸碰便會亢奮。
他驚怒得幾乎失去理智,情不自禁地大聲咆哮:「這就是皇室的作風嗎?竟用這種卑劣的手段逼我就範!」
田相國眼中閃過一絲同情,但齊王和皇后全然不為所動。
「現在隨你怎麼發脾氣都無所謂。」齊王淡淡一笑,道。「明日早朝,寡人會頒下詔書,將你和三公主成婚之事昭告天下,已成事實,也無須再動怒了,三公主是寡人最寶貝的女兒,多少人求之而不可得呀,三公主偏偏就看上了你,事已至此,你若還想抗命不從,死的可就不是你一個人,而是你的全部族人了,千萬別做傻事啊。」
齊皇后疼惜地經攏著齊珞散亂的髮髻,愛憐地說著:「妳這孩子讓父王母后寵壞了,不惜用貞操來綁住房揚古,真是太任性了。」
齊珞嬌滴滴地微笑著,悄悄瞟了房揚古一眼,但他冰冷的神情令她有些不安。
齊王挽著皇后笑咪咪的離去,田相國則是輕輕歎了口氣,默默跟在齊王身後。
房揚古一雙眼睛陰森森地瞪著齊珞,重重地喘著氣,身上殘餘的慾望仍折磨著他的四肢百骸,他奮力抗拒著最後那一點藥力,額上微微沁出了冷汗,眉頭緊緊糾結著,一動也不敢動。
齊瓔被他的眼神懾住,拉著齊珞心慌地走出去,順便把門給死死的鎖上。
「看他的眼神,像要殺了我們一樣,真嚇人。」齊瓔摀住胸口說。「這男人很危險,妳何必非要他不可?」
「愈危險的男人,征服起來才愈有趣味,他休想擺脫我。」齊珞意態悠閒地說著,嘴角噙著一朵嘲弄的笑。
果然,齊王選在第二天迫不及待地將三公主許婚房揚古的詔諭頒下,消息於是從臨淄城迅速傳揚了開來。
當齊國上下正熱絡的討論著這個話題時,駐守在趙國邊境的守將突然傳來了緊急軍報。
在軍情緊急、齊國陷入全面危機的重要時刻,齊王只好暫時將房揚古與齊珞的婚事擱下,馬上命房揚古率軍迎戰。
出兵前夕,房揚古首次有了牽掛的心情。
自從六歲那年娘過世了之後,他這一生便不曾記掛過任何人,往來諸國,與人之間向來聚散如浮萍,多次征戰,也不曾想過自己能否從戰役中平安歸來。
這一回,不曾有過的感覺全都出現了,他牽掛起魏嬰來,甚至擔心自己若是戰死沙場,魏嬰將來的生活必然堪虞。
他弄不清是怎麼樣的心情,呆望著地上斑斕的月影,記掛著魏嬰那張生動、純淨、無瑕的容顏,想念起她銀箏般的、叫喚著「少將軍」的聲音。
一個才八歲大的小女孩,竟引得他如此費心想念,神秘而不解的力量觸動了他,心靈深處的角落裡發出了細微的聲響,紊亂而惱人地折磨起他來了。
發兵前一刻,他命人帶口信給魏嬰,當時,他怎麼也想不到,臨走前對魏嬰的安排,會因他帶兵出戰而有了變化……
房揚古走後,魏嬰與阿喬只過了一個月舒服的日子,當大將軍夫人因水土不服,得了一場急病猝死之後,房慶緒不久就將阿靈扶正。
自此,魏嬰和阿喬就被逼著搬回下人房,再沒有過過一天的好日子了,常常總是兩個人天還沒亮就得起床打滿十缸子的水,然後開始一天的粗活,劈柴、燒水、洗衣、切菜、煮飯等等。
下人房中有十個奴僕、十個婢女,可是阿靈卻獨獨對她們兩個極盡「照顧」之能事,舉凡府中最卑賤、最骯髒、最粗重,原都是由男僕做的工作,阿靈幾乎全分配給她們兩個,甚至規定她們只能在下人房走動,嚴禁她們走出下人房。
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去,魏嬰一年一年的長大,即使在心力交瘁之際,她仍勤讀著房揚古留給她的一箱書簡,就算被再多的苦差事折騰得傷痕纍纍,她也總是不肯落下淚,彷彿落淚便是認輸了。
面對阿靈時,她的態度一向是劍拔弩張,毫不服輸。
只有在深沉的夜裡,她會反反覆覆思量著房揚古命人帶給她的話--
「書要勤讀,戰事結束便會歸來。」
小小的心靈莫名地牽念著他,思念日復一日,悄悄加深了。
房揚古挑選三萬名健壯兵卒前往伸援戰事吃緊的前方,房揚古擅於運用兵法、陣法,不到一個月就將敵軍逼得退守到河水北岸,與房揚古的軍隊對峙著。
然而這條滔滔大河形成了一個難以跨越的巨大障礙,兩軍對峙了一年又一年。
房揚古因這場戰役得以逃婚逃到了陣前,時間的耗損對他來說更有利,他氣定神閒、慢條斯理的指揮軍隊演練陣法,勘察週遭的地理環境,並充分利用時間測算進攻的強度、力度與速度,謀劃著阻截、誘導和聚殲的種種方略,用心審視著整個戰場上的變化。
而在房揚古征戰沙場之時,下人房裡的魏嬰,已漸漸長到成熟解意的年齡了,詩經啟蒙了她最初的情愛,年紀漸長,慢慢便懂得了平日所背誦的詞意。
魏嬰終於明白了什麼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