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辜地搖頭苦笑,對自己目前的處境只能舉手投降,當了老師身上就有如背了聖人牌坊,半點不能出錯。怎麼,老師就不能有私生活嗎?唉!
她不只一次地細想從頭,覺得自己好似做了什麼天大的壞事一樣,得在這裡遭人非議,但她明明什麼也沒做啊!或許她和於慎謀之間是曖昧了點,兩人走得太近,於慎謀又主動得讓人無法拒絕,可這也用不著別人來定罪吧?
幾天下來,她受了不少氣,覺得委屈又沒有朋友可以細訴,心中不滿也沒有人可以分擔,孤獨和寂寞只有讓她更加想念於慎謀;是的,她承認她思念他,才短短一個星期,她就受不了沒有他的空間。課堂上少了他那雙精銳且令人不安的眼眸,她以為她能輕鬆些,實則不然,她反而上得沒勁;白色喜美車旁沒有他碩長等待的身影,偌大的停車場頓時顯得空曠蕭瑟;回到家裡,她想念他的炒飯,他的陪伴,他的糾纏。
她覺得自己病了。至於病症是什麼,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藉著埋首書堆來拉回浮動的心思。
這是一種什麼奇特的病徵,冷中發熱,熱中發冷,斷送我生命!
喬叟的情詩倏地躍進她的腦海。
「這是愛!」她未經大腦地喃喃自語,才說出來,就被迴盪在四周的聲音駭住。
愛?不會吧?
她從床上彈起,嚇得衝進浴室拚命洗臉,看能不能也把腦中冒出的這個字眼洗掉。
濕淋淋的臉上有著驚惶的神色,她被自己脫口而出的答案嚇著了。
對祁亞威她從沒有這種感覺,兩個多月不見,她也不會想他,他的存在與否對她而言沒什麼不同,可是,為何沒見到於慎謀會讓她坐立難安?祁亞威才是她的男朋友,不是嗎?
她不可能愛上於慎謀的,而且不能!
走出浴室,她瞄了一眼電話,不知道此刻於慎謀在做什麼?學校要他思過,他就會真的乖乖面壁?他不再來找她,是不是也意味著他終於明白他和她之間的不可能性?
明天若是在學校遇見他,她該說些什麼?他又會說什麼?
這夜,她心緒煩雜地度過來台灣第一個失眠的夜晚。
翌日,她在半期待的心情下在學校度過一天,於慎謀沒有出現,她背著失望又安心的矛盾情緒回家。
又隔了數日,於慎謀還是沒來,她的焦躁增加了。他為什麼不來上課?處分不是已經結束了?
她好想到電機系問問他的情形,可是又礙於現在的尷尬處境而卻步,只能忍住滿心的疑問,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下午,她走過教室,聽見許多學生圍在一起說道「咦,聽說於慎謀打算休學了耶!」
「休學?」
「是啊。」
「他才剛上了兩個多月的課,為什麼要休學?」
「不知道,可能是惹出風波,沒臉來學校吧?」
「我倒覺得他是不屑來上課,電機系的學生都說他根本不必來T大唸書,他的程度和教授們差不多了。」
「真的?」
「嗯,一個怪胎天才!」
「嘖,少了他,學校似乎變得不怎麼有趣了哩!」
「可不是,他一進來就鬧了這麼多事,還真虧有他,否則多無聊。」
「可是,他到底為什麼要休學?」
大家面面相覷,想不出原因。
聽到消息的卞則剛更是吃驚,好端端的,於慎謀幹嘛休學?這次的事件沒有嚴重到讓他念不下去的地步吧?
她再也忍不住了,從皮包裡翻找出於慎謀硬塞給她的電話號碼,找了個公用電話就撥了過去。
不問清楚她會擔心得寢食難安。
電話鈴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喂?」是於慎言。
「嗯,請問於慎謀在家嗎?」她遲疑地問。
「他去上課了。你哪位?」
「上課?」她心中一凜,難道於慎謀休學的事只是謠傳?
「是啊!怎麼?」於慎言還在納悶這個女孩是誰。
「他……」卞則剛不知道該不該問,忽然接不下話。
「咦,你是不是卞則剛?」於慎言靈光一閃。
「啊?你怎麼知道?」她詫異不已。
「真的是你?我是於慎謀的大姊,我那個小老弟沒替你惹麻煩吧?真是抱歉,他從小就是這樣,早熟又獨斷,老是用自己的原則行動,自我意識太強,經常不給人留餘地。這次的事我問過他了,他應該得到教訓,不會再去騷擾你了,請你見諒。」於慎言劈頭就道歉。
「不……于小姐,這不能全怪於慎謀,是我沒把立場劃分清楚,才會搞成這樣。」她急急辯解。
「你不用替他說話了,我還不瞭解他嗎?只顧自己的感覺,忽略了別人也有表達情緒的權利,他啊,活該被學校處分!」
「于小姐,事情不是這樣的……」她愈聽愈心虛,又不知從何解釋。
「放心,他要是再去吵你,你就把他趕出門,別理他!」
「我……我不討厭他。」她只能這麼說。
「嘎?」於慎言愣住了。
「我其實並沒有怪他,真的,我只是……只是……唉,算了,愈說愈糟,打擾你了,對不起,我只是想確定於慎謀有沒有來上課而已,我不希望他被這件事影響到學業……就這樣……再見。」她匆忙掛上電話,逃難似地奔回系辦公室,決定不再想任何有關於慎謀的事,她的粗線條神經已經負荷不了這麼多事了。
當晚,她回到家,剛停好車子,就看見大門前站著那熟悉的身影,她心跳加速地下了車,盯著那雙拓達沉斂的眸子,一步步向她接近。
「好久不見。」於慎謀還是同樣的白襯衫、牛仔褲,背上背著他的背包,雙手插在口袋裡,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去學校?」她絕對不能表現出太多的驚喜,她得和他保持距離,她不應該……唉!去他的應不應該,她現在只想釋然地大叫。
於慎謀沒有錯過她眼中複雜的心情,他淡淡地笑說:「我去辦了點事。」
「什麼事?」她擔心地問。
「進去再說吧!」他朝大門擺擺頭。
她猶豫了半晌,還是開了門。
上了樓一進到屋內,她等不及地轉頭問道:「我問你,你真的要休學?」
於慎謀表情詭異,笑而不答,只是揉了揉眉心。
她這才發現他看起來很疲憊,臉色有點蒼白,好像耗去不少體力。
「怎麼了?」她推了推眼鏡,側頭用眼神詢問。
「我考完托福,打了一封自我推薦信函傳真給麻省理工學院的電機系系主任,又辦好美國簽證,後天要去美國接受面試。」他一口氣交代了這些日子的行蹤。
「去美國……你……你真的想休學?」她瞪大眼睛。
「沒錯。」他仰頭靠在沙發上。
「為什麼?」
「這樣我就可以大大方方的愛你。」他認真地說。
「什……什麼?」她的心悸動了。
「不在同一個學校,就沒有師生關係;不在台灣,年齡的差距就不是問題。這裡的規定太多,戒律太多,牽扯太多,我覺得煩!」
「但是……但是你的兵役問題……」
「我的視差超過五百度,可以免役。」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視差?」她不懂。
「我左眼有六百度近視,右眼正常,平常戴著隱形眼鏡,所以看不出來。」
「這樣就可以不用當兵?」
「經過檢查、有了證明就可以。」
「又不確定麻省理工學院要不要讓你入學,就先休了學,這樣好嗎?」她真服了他的辦事方法。
「我一定進得去!」他信心十足地道。
「你實在……」她想罵罵他,又怕打擊了他的自信,話到一半又縮回去。
「你姊姊似乎不知道你的決定。」她想到於慎言毫不知情。
「你怎麼會知道?你打電話找我了嗎?」他欣喜道。
「我聽見大家在談論你的事,不放心,才想打電話問問,可是你姊姊卻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事。」她慌慌地辯釋。
「等事情有結果,我會告訴他們,現在就說出來只會鬧翻天而已。」他不以為意,從經驗中他得知,凡事只要把結果告訴老姊老哥就好,過程就不用勞師動眾了,於家人別的本事沒有,就會大驚小怪。
「可是這樣好嗎?要不是我的話……」
「別太有壓力,這條路是我早就計劃好的,你只是讓它提早完成。」他站起來走向她。
「這樣也好,你換個環境就不會沒頭沒腦地追著我了。」她點點頭。他去美國,她在台灣,距離可以拉開兩人之間不該產生的情愫。
「不,我希望你一年的聘約結束後也回美國去。」
「什麼?」她抬眼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