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園中的每一景每一物都如此地考究細緻,她理所當然會被吸引,所以才會一時失神被抓了回來。
「你的手機和錢包都在我這裡,你就算出了醒園也走不遠。」江醒波揮手斥退老石和保全人員,走向她,一臉譏諷。
「我終於知道寫意為什麼這麼討厭你了。」她真的被他惹出了拗脾氣了,即便她知道寫意在哪裡,也絕不會告訴他。
他臉一沉,怒道:「你說什麼?」
「寫意嫁給你實在太糟蹋了!」她又道。
「你給我閉嘴!」他氣得直想勒住她的脖子。
她一驚,連忙閃過他,衝向書桌,隨手抓起桌上那顆玉璽,防備道:「別過來!」
他臉色大變,急暍:「快把那東西放下!」
她看出他的焦慌,好奇地看了手中的東西一眼,立刻發現手中握著的這個溫潤沉凝的黑玉製印石必是個珍貴的極品,而且,也是他的寶貝。
「這一定很值錢吧?江先生。」她挑了挑眉,故意問。
「還我!」他伸出手,嚴肅地瞪著她。
這玉璽的貴重之處並不在它的價值,而在於它對他的意義,他花了許多時間才將這只當年屬於他的印璽找到。
「不要。」
「還我!不然我會宰了你!」他怒道。
「在你宰了我之前,這東西會先被我砸碎。」她也不示弱。
「你敢?」他氣極了。
「放我回去,我就還你。」她提出條件。
「休想。」他最痛恨別人威脅他。
「那我只好……」她高舉王璽,作勢要丟出,打算嚇嚇他。
他衝向她,扣緊她的雙手,想搶回玉璽,她則奮力抵抗,兩人糾打成一團,不但身體緊貼,彼此的氣息更以咫尺的距離互相沖激,就在拉拉扯扯之際,他的唇不經意地擦過了她的臉頰,她敏感地震了一下,身體一僵,倏地停止了抗拒。
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也同時讓他的心旌緊縮,低頭看她,兩人四目相接,一種微妙的悸動同時攫住了他們,如同魔法般將他們定住,動也不動……
四周突然變得好安靜,她靜得聽得見輕風吹過的聲音,靜得聽得見他沉滯的呼吸,以及她自己咚咚如擂鼓的心跳聲。
江醒波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許是燈光的關係,也或許是他的眼睛太疲勞,此刻的秦若懷竟不若之前的平凡無味,凌亂的頭髮散落兩頰,讓她原本太過整齊乾淨的小臉多了幾分恣意的神韻,更顯露出她眉宇間的清朗恬靜,灑脫出塵,尤其是那明亮清澈的眼眸,好似兩泓清池,能洗丟人心煩憂,望著望著,彷彿連靈魂都要被那剔透的瞳仁吸了進去……
於是,無意識地,他慢慢地向她靠近,再靠近--
倏地,秦若懷被他逼近的氣息驚醒了,她震驚地倒退,手指微鬆,玉璽便從她手中掉落。
「啊!」江醒波驚呼,伸手要撈卻已來不及,眼見就要摔個粉碎,他一顆心幾乎停擺。
幸而秦若懷早一步仆倒在地,迅速以雙掌捧接,沉甸甸的玉璽不偏不倚地打進她的手中,痛得她眉頭一蹙。
江醒波見玉璽安然無事,大大鬆了一大口氣,頹然坐倒在她身邊。
玉璽等於是他存在的印記,若是毀了,他就完完全全失去了過去。
秦若懷撐起身體,並盯著手中黑玉印石的底部,喃喃地念著上頭的刻字:「定王……李瀾……」
頭一次聽見有人直呼他以前的名諱,江醒波心頭一凜,伸手奪過玉璽,鐵青著臉。「別隨便亂念!」
她沒注意到他的神色,倚著頭,思索著曾讀過的一段野史,邊起身邊道:「這個李瀾是唐朝的皇子哪!只可惜很早就死了……而且死得離奇……」
江醒波胸口一震,霍地揪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面前驚問:「你怎麼會知道這個人?」
「好痛!」她皺了皺眉,有點詫異他的反應。
「你知道……李瀾的事?」他以為,他的過去一直深埋在歷史的洪流中,根本沒人知曉。
「我看過一篇有關他的記載……喂,你放手!」她微微掙扎。
「有……他的記載嗎?有嗎?」他瞪大雙眼。
「有,不過很少,而且多半被當成野史,因為他一生非常傳奇,除了皇位之爭,他與長安富商之間的互動也相當精釆,但他三十歲不到就死了,而且,據說還是和他的兩名極為親近的部屬同月同日同時而死,有人傳言,他們三人都遭到了詛咒。」她直視著他,簡短地說道。
他臉色大變,驚瞠不已。
詛咒?她……居然知道……
他直盯著她,一個強烈的波瀾在他胸口拍蕩著。
長久以來,他醉心於收藏古物,為的全是排遺內心的痛苦與孤寂,他將那份不能說出口的鬱憤及怨恨,全寄托在這些一世世累積保存的物品上,獨自去緬懷逝去的一切。
說起來,這大概是他被詛咒的命運中唯一的好處吧!由於記憶不毀,每一世的事件他都記得,因此他將當世的物品收藏深埋,在下一世憑著記憶去取,那些東西累積至今,便成了名貴的古董,他便利用這些來賺取金錢,這也是他之所以能有資金建構這個醒園的原因,在一世世的輪迴中,他已學會去利用這個令他痛恨的劫難來調劑他貧乏的生命。
只是,他雖能見證歷史,卻始終看不清自己的未來,他的靈魂不死,痛苦就糾扯愈深,千年來,詛咒一一應驗,不只喝不下忘川的水,更無法去愛任何人,不被任何人所瞭解,他只能像個異類活在人世間,不停地搜索,不停地找尋,孤單而疲憊……
但現在,在他眼前的這個女子卻聽過他,知道他,那種感覺,意外地溫暖了他冰冷的靈魂。
「你……怎麼了?」秦若懷不解,她談的是李瀾,怎麼他卻一臉哀戚?
他怎麼了?
江醒波自己也不太清楚,就像不停在趕路的人終於找到了歇宿之處,他忽然脆弱得很想靠上她的肩膀,放慢他的行腳……
「江……江先生?」她被他古怪難解的神情弄得有點不安,又有點慌張。
倏地,他從這一瞬的迷眩中醒來,對自己的恍惚既驚且怒。
他在幹什麼?這個秦若懷對他來說是個障礙,甚至是他的對手,他八成是瘋了才會對她產生那種依賴的幻覺。
不客氣地推開她,他起身將玉璽放回銅盒中,接著,以一種對犯人的口氣,上前抓住她的手道:「走吧!我帶你回房去吧!」
「我不能待在這裡,我還得上課,打工賺錢……」她氣急地想掙開,但他的手卻如鋼圈般緊扣。
「那是你的事,我可管不著。」他惡劣一笑。
「江醒波!」她從沒遇過像他這麼不講理的人。
「像你這種窮學生能住進這樣的宅子該偷笑了,秦若懷。」他帶著她來到之前的房間門口才放開她。
「你沒有權利隨便破壞別人的生活步調,江醒波,這等於是綁架!」她痛斥道。
「那又如何?」他聳聳肩。
「你……」
「學校方面我已經替你請假了,現在開始,你得配合我的生活步調,直到寫意回來為止。」
「你……你說什麼?」她大驚失色,他竟擅自作主地替她請假?
「如果你想早點恢復以前的生活,就早點把寫意還給我。」他說著打開房門,朝裡頭努努嘴。「進去吧!」
「我說了,我不知道寫意的行蹤。」她生平頭一回氣得想殺人。
他沒理會她,逕自又道:「對了,我先提醒你,醒園內到處都是監視器,還有三班保全人員輪流執勤,圍牆及前後門都通了電,你最好別想逃,否則受傷了我可不管你。」
說罷,他轉身就走,氣得她舉腳就想踹門出氣,但她才剛勾起小腿,他忽地站定,回頭警告:「那扇門要二十萬,我想你絕對賠不起的。」
二十萬?
一聽這種數字,她只好在他遠去的笑聲中收回腳,硬生生將氣吞下。
遇上江醒波這種壞蛋氣死也沒用了,目前唯一能讓她自由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開始祈禱潘寫意趕快回來。
第四章
連續三天,秦若懷都在焦慮中度過,她怕父親找不到她會擔心,又怕沒去上課會被當,更煩惱出版社的工作就這麼沒了,以後怎麼辦?
她逃了不下十次,但次次都被保全人員請回,江醒波說得沒錯,要離開醒園真的沒有她想像的那般容易。
醒園裡沒電話,也沒有電視,好像自成一個與世隔絕的天地,沒有任何的電器產品,在這裡,日子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停格在某個歷史的定點上……
「難得有外人能住進這裡,你為什麼不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欣賞這裡的景與物呢?」總管老石在她第十次被帶回房間時這樣對她說。
欣賞這裡?
是的,這個地方很美,但她哪有心情?她現在可是人家的階下囚哪!
三天來江醒波不見人影,她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寫意是否回來了?學校、家裡都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