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風雨交加,驚雷破天,三名頭戴鳳冠、身穿火紅嫁衣的女子在滂沱大雨中從後宮裡衝了出來,在她們身後,一大群皇宮侍衛疾步追趕,漸漸逼近。
那三名女子本是長安城內最大富商的千金,平日深居簡出,又怎麼跑得過那些武夫?很快的,侍衛們蜂擁而來,將她們團團圍住,其中的侍衛長是一名年輕武將,他縱身一躍,堵住她們的去路,朗聲勸道:「三位婕妤們,請隨屬下回後宮吧!再逃只有死罪一途啊!」
三姊妹中的小妹瞪著他,眼底含恨地道:「將軍,你的主子為了得到天下,竟能將自己的未婚妻子送進宮內,你也是如此嗎?」
那武將臉色凝重,盯著那名女子,道:「只要是主子想要的,我就會幫他拿到手!」
那女子臉色慘白,淒愴地問:「不計一切代價?」
「是的,不計一切代價。」武將說得義氣颯爽,毫不遲疑。
彷彿被刀刺進了胸口,那女子身形晃了晃,幾乎站立不住。
大姊立即扶住她,抬頭怒斥:「你們主僕三人,把我們當成了什麼?」
「你們一踏進宮,就已是皇上的寵妃了。」武將面不改色。
「很好……很好哪!原來我們在你們心裡的份量就只是這樣而已……」她氣恨不已,渾身輕顫。
這時,一位身著錦袍的男子匆匆趕來,在他身後,跟著一名文官打扮的書生。
武將一見到錦袍男子立刻恭敬行禮。「王爺!」
「你們這是幹什麼?要是惹惱了父皇,你們三條小命還能存活嗎?」錦袍男子焦急地衝著三名女子揚眉厲喝。
二姊看著他,冷冷地道:「從你把我們送進宮裡的那一刻,我們就已死了!」
「你們……太放肆了!快把她們押回後宮!」錦袍男子不悅地下令。
「是。」那武將得令,一揮手,大內侍衛們立刻圍上前去。
「別過來!再過來我們就自刎而死!」三姊妹齊聲同喊。
「請三思啊!這樣做於事無補……」那文官書生急急勸道。
「別理會她們,我就不信她們會蠢到自毀族人的生命,馬上強押她們回宮內。」錦袍男子不受威脅,劍眉一聳,拂袖怒道。
侍衛們有了王爺的旨意,便不再客氣,伸手就要抓住她們。
倏地,三名女子從袖中抽出短劍,分別瞪著眼前三個自己心愛的男子,滿臉痛心憎惡。
「別過來!」她們早已說好,寧死也不屈從。
侍衛們都呆住了,無措地看著錦袍男子。
錦袍男子及武將文官也都驚愕地變了臉色,他們不知道這三姊妹性子竟是如此剛烈。
「快……快放下短劍!」錦袍男子有點慌了。
「干萬別做傻事!」文官揪心地看著她們。
「我們三人……原是你們的未婚妻子,卻得任憑你們將我們送進後宮,你們……還有心嗎?」大姊瞪著那錦袍男子,咬牙質問。
錦袍男子看著她,竟是微微一怔。
為了爭得皇位,多年來他無所不用其極,只為取悅父皇,方能在眾皇子中拔得頭籌,今日,他得知好色的父皇看上富商家的三姊妹,而他與富商相熟,兩方往來頻繁,那富商早已將三姊妹許給了他和他的兩名貼身手下,但為顧及大局,他於是狠下心,逕自作主將三姊妹送進宮內,服侍父皇。
原以為這算盤打得如意,不料原本不吭氣的三姊妹竟在節骨眼上企圖脫逃,寧可賭上一命,也不願成為皇帝的妃子。
「你們要為大局著想……」他擠出這麼一句話。
「大局?為誰的大局?」大姊側惻地盯著他。
「只要我拿下江山,你們依然會享有榮華富貴,這又有什麼不好?」他怒道。
三姊妹悲哀地相覷著。
榮華富貴啊……
誰希罕?
但她們相信,醉心於皇位爭逐鬥爭的王爺是不會懂的!
永遠都不會懂……
又是一記雷鳴,好幾道閃電如妖火在夜空中閃耀,紫光映著她們萬念俱灰的絕望臉孔。
「聽著,我要用我們的生命詛咒你們這三個沒心沒肺的男人!我們要你們不斷地在人世輪迴翻滾!」大姊淒冽地瞪視著他們。
「我要你們喝不下忘川水,死了又生,生了又死,世世記得生老病死的痛苦,世世記得你們欠我們的情債!」二姊痛恨地道。
「我要你們永世永生孤獨寂寞,空虛度日,讓人世漫長的冷暖歲月去煎熬你們的靈魂!」三妹碎心地怒吼。
最後,姊妹三人異口同聲、字字泣血地厲喊--
「直到你們尋到我們姊妹三人,直到你們用愛情救贖你們自己……直到你們學會了怎麼去愛,你們的靈魂才得以安息……」
語罷,她們同時將短劍刺進自己的胸口,血噴灑而出,三人的血將她們彼此染成一片殷紅,霎時,像是老天在呼應她們的咒語,雷聲隆隆,狂風驟掃,三人纖弱的身形在暴風中倒下--
錦袍男子、武將、文官,他們三人瞠目驚駭,眼睜睜看著她們在血咒中香消玉殞,接著,一道閃光劈了下來,在場的眾人只感到迫人的灼熱及疼痛衝進口鼻,個個當場昏厥。
三名癡心女子的情咒轉動了,幾世的輪迴,幾世的煎熬,如枷鎖般緊緊鎖住了這三個不懂愛、不知惜福的男人,從此,他們將永遠在人世中浮浮沉沉,尋尋覓覓,直到找到了這三名為愛而死的女子,直到找到他們真正的愛情,他們的靈魂才得以解脫……
第一章
三月,空氣中還飄著淡淡的寒意,但校園中的杜鵑已崢嶸地吐露著春信,毫不瑟縮地迎著料峭的細雨招展……
在中文系的教室裡,同學們剛結束寒假,來不及收心,上起課來總有點意興闌珊,但秦若懷卻是個例外,因為整個寒假她依然努力地研讀著書籍,放不放假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
終於挨到下課,學生們迫不及待地走出教室,秦若懷卻仍坐在座位上,專心地寫著筆記,她想把剛才課堂上教授說的重點再整理一逼,這是她的習慣,除了能加強印象,也省得考試時再臨時抱佛腳。
正當她低頭寫得起勁時,一個人影悄然地來到她身邊,怯怯地以指尖輕拍她的手臂。
她頭也不抬地就道:「有什麼事嗎?寫意。」
不用看,光聞那獨特的梔子花香氣,她就知道來人是誰了。
潘寫意,班上最美的女同學,和正直又帶點書獃氣息的她完全是不同典型的人,但不知何故,兩人卻是班上最合得來的一對死黨。
「若懷……」潘寫意細柔的嗓音,如琴弦般動人。
「嗯?」她仍然沒抬頭,做功課時,她向來心無旁騖。
潘寫意見她還是埋首做筆記,眉心一蹙,倏地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臂就衝出教室。
她大吃一驚,筆記散落一地卻來不及收拾,整個人已被拖到外頭走廊。
「哎,寫意,你幹什麼啊……」她有些生氣地低嚷,但她的聲音在看見潘寫意的臉龐時就卡住了,因為在潘寫意美得驚人的白嫩臉蛋上競掛著兩行足以讓任何男人掏心掏肺,筋軟皮酥的珠淚。
「你……你怎麼了?寫意?」她呆住了。
認識潘寫意將近兩年,她從沒看她哭過。
潘寫意吸著氣,抓住她的手臂低聲哀求:「若懷,你一定要救我!」
「救你?」她驚異地愣了愣。
「對啊!你如果不救我,我一定會死。」潘寫意說著說著美麗的大眼又溢出一串串淚水。
「死?」這麼嚴重?她簡直傻眼。
「我就快完蛋了……所以你一定要救我……」潘寫意哽咽地撲進她胸前。
「到底怎麼回事,你先說清楚啊!」她拍著她纖細的背脊,有點尷尬地看著往來同學的側目。
她知道繫上早就傳著她和潘寫意是同性戀的謠言,由於潘寫意長得柔弱又美麗,白皙的臉蛋上鑲著出色絕倫的五官,加上那一頭一進大學就把全校男生惹得心旌大亂的及腰長髮,用「宛若天仙」來形容一點都不誇張。
而她雖不至於太男性化,但因習慣穿褲裝,而且頭髮剛好不長不短地擱在頸肩,以及將近一六八公分的身高,只要嬌小的潘寫意一靠過來,兩人怎麼看都像是一對,偏偏潘寫意又特別愛偎著她,要讓旁人不起誤會還真有點困難呢!
「你先說救不救我!」潘寫意揚起頭,細聲嚷著。
看著她那一臉的無助,她那原本就用豆腐砌起來的心當下便糊成一地。
全世界大概沒多少人拒絕得了潘寫意的求助,不管男人或女人。
她在心裡暗歎。
「好好好,我救你,那你可以不死了吧?」她立刻義不容辭地點點頭,朋友有難,又豈能坐視不顧?秦家的家訓可不是這樣教子孫的。
「真的?你不可以反悔哦!」潘寫意破涕為笑,麗容一霽,明亮的眸子閃過一絲狡光。
她心中一突,一種不太妙的直覺打心眼裡竄出。